通洲城近郊,城樓隱隱似爪,排排船舶萬帆像鱗,王樸最近這十幾天都在運河上的畫舫游樂,阿朱,阿碧與化名阿卡麗的千芊郡主朱鎏衣,還有闊別好幾月的舊相好,顧家的小姐顧金丹,四女作陪泛舟小湖,那是多么愜意,可惜,唯有一處美中不足,千芊郡主朱鎏衣對顧金丹深懷戒心,事先提過王樸必須人前只喚她的化名。
好在顧金丹生性聰慧,一眼便瞧出眼前這三個女子都不好惹,那兩個阿朱阿碧明顯是侍女,而且一身勁裝,說不得練過拳腳呢,而眼前這個阿卡麗,喚胡人的名字,卻沒有半點胡人的面相,她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只覺得神秘莫測,不敢輕易發難。耐著性子回去問過哥哥,顧環宸卻不以為意,只是一味叮囑妹妹,一定要乘這些日子多與王樸親近,懷上孩子才能讓顧家在神甲營中有依仗。
傍晚霞氣平湖,王樸被兩女索要過度,累急了小憩,連晚飯都不及吃,朱鎏衣望著那個人的側臉,從懷里取出一片小玉佩,望著它嘆息一聲。顧金丹始終都留意著這個對手,眼尖就斜眼撇過來,但是朱鎏衣很警惕,立即反掌收回袖子,顧金丹見她如此,知道這個是要緊物件,說不定能從中抓到把柄,便大著膽子,貼上來喚道:“姐姐有什么好寶貝呢,我瞧瞧。”
伸手一摸,但是朱鎏衣手腕有力,一個翻轉就掙脫了開。
“哎呀,姐姐,姐姐,你弄疼我了?!?p> “哼?!敝祧桃伦猿稚矸荩辉咐聿撬?。顧金丹當場竟被鄙夷,臉色一變,眼神閃過一絲怨毒,但是并不敢發作,眼前這個對手的底細沒有摸清楚,不能冒險發難,只好笑嘻嘻的掛一副討好的臉??蛇@樣一嚷嚷,倒把王樸給吵醒了,他恍惚間也看到了這一片玉,頓時起了好奇心,就起身問道:“是什么東西啊,阿卡麗?!?p> 朱鎏衣幽怨的白了他一眼,但依舊把手張開,王樸看去,燈火的微光下,那玉佩上刻有一行小字,王樸看了,頓時腦海中翻江倒海,因為那,那是一部好萊塢電影“亂世佳人”的臺詞,“愛就愛了,管他去死?!蓖鯓隳X子加速的驅動,冒煙火燙的臉色變換不定。一個念頭在突兀咋現,朱鎏衣跟自己一樣是穿越者。
顧金丹見此情景,也是嚇了一跳,眼前的王樸明明是驚恐,為何會驚恐呢,她甚至想到了這女人是刺客,會不會待會兒掏出一把匕首刺過來。
再看阿卡麗,一雙妙目流轉,問道:“原來你記得,不過你怎么還被這八個字驚嚇呢,它們可是自你口中說出。”
“嗯?”王樸沒聽明白,他什么時候說過這話了,不過看朱鎏衣一臉幸福的,含情脈脈的望著他,他知道這種時候,只能糊涂。
原來她不是穿越嗎,那就好了,穿越者遇到另一個穿越者,本能會渾身不自在,身上最大秘密被人看透,那絕非好事。而聽她這話的意思,好似我以前對她說過這句情話,“愛就愛了,管他去死?!边@種情話,我也不常對人說呀。要死了,要死了,不馬上想起來,會有修羅場之劫,到底什么時候說過。
他和周王府的交集只有幾次,一次是通往祁州的路上,在橋邊,對了,那時候他跟周王府的一個人送外號董娘娘的,周王的姬妾,討要過一個婢女,不過沒有成,當時他還琢磨,這個董娘娘只怕在王府中的身份沒有那么高,否則,怎會區區一個婢女都不肯讓與他。難道他當時說了這句好萊塢電影的臺詞,時間過的太久了,他也拿不準了。
仔細想想,模糊間還真有。王樸再看朱鎏衣,天吶,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眼前這個郡主就是當時那個婢女。
也對啊,明朝不許宗室離開封地,郡主偷偷跑出來,只能喬裝改扮一番,不可能以真面目示人。
“阿卡麗,你好,好調皮。”王樸挨近輕聲道。
“呵呵,被你發現了嗎。”阿卡麗噗呲一聲,笑了。她滿臉的驕傲,因為這是只有夢里和戲劇里才有的橋段,想起初次見面的那一幕,她心都醉了,遙想幾百年后,民間會有話本里寫,那年一個將軍在路上看見一個婢女,莫名心生欽慕,向別人討要而不得,而那個婢女卻是個郡主,直到很久以后,憑郡主的堅持與聰慧,兩人終成眷侶,這位將軍才認出來眼前的郡主原來就是從前那個婢女。多么感人,有些人命中注定就該成為情侶。
這是獨屬于她的驕傲,哪怕王樸姬妾再多,阿卡麗也相信自己是對方的唯一。
王樸迷迷糊糊的感覺今天的郡主有點不對頭,她過多的好動了,神色格外亢奮,偶爾甚至于會不自然的扭曲纖細手掌,口中哼曲,并著手舞足蹈。估計她腦中裝滿了瓊瑤劇吧。是個戀愛腦的女人,原來戀愛腦古自有之。聽說戀愛腦都挺古怪,難怪她愿意放棄郡主的尊貴,陪自己做個預謀造反的反賊之妾,朱家人造朱家的反嗎,古怪也,而我也竟沒防著她行刺我,原來我不是梟雄,正經的梟雄一定不會信任一個朱家人,敢跟朱家的女人睡一起吧,我以為我怕死,平時確實怕死怕的要命,可這回又不怕死,很奇怪的狀態。王樸這樣品評著朱鎏衣與自己。
一夜無話,翌日初晨,就聽霧氣繚繞的碼頭傳來了刺耳的急促鐵蹄聲,仿佛是準時的鬧鐘把王樸吵醒了,他睜開眼,暗想崇禎那狗皇帝終于出招了,比預估的晚了好幾日。
果然,陳士良遞過來高起潛的密信,王樸拆開來看,是兩件事。
一件喜事,崇禎把王樸的妹妹王憐納為妃子了。
另一件還是喜事,崇禎派錦衣衛日夜兼程五日內,要把監軍陳明夏從雁門關提溜過來,送到王樸身邊。
喜個屁,王樸把信件揉了揉,好懸忍住沒有撕掉,惱道:“我妹妹只是去走個過場,并沒有想做妃子,這個閹貨,當初是怎么說的,這點小事,這點小事都干不好,他是坑我呀?!贝竺骶鸵隽耍浅绲澋暮髮m就是個火坑。
陳士良有點怕王樸罵的太投入,把皇帝也給罵了,就連忙解釋道:“是太后突然到場,把小姐給叫到跟前,說了會話,便喜歡的為皇帝做了主,這事兒巧數,并不是高起潛操弄有誤?!?p> “太后?這世上哪有什么巧的,必定是想弄個繩子把我拴起來,這太后挺明白呀,比皇帝明白。”王樸冷笑一下,但是木已成舟,他也沒有法。
“陳明夏要跟過來,我們怎么應對?”
“陳明夏就是一坨屎,皇帝是故意的,把一坨屎送到我面前惡心我?!蓖鯓汔洁炝艘宦?,但是還是只能嘆氣道:“皇帝不敢撕破臉,我也不敢,那就只好受著呢,本來以為他會讓步,給我一點賞錢也好,結果啥都沒有?!蓖鯓悴坏貌环词?,是不是最近太溫和了,是了,僅僅只是不太聽話還不足以讓皇帝出血本安撫。
過了會兒,顧環宸也過來了,看了書信,苦笑道:“是我失算了,顧無能,將軍請見諒。”
“無妨,你不知道我妹妹的事,我也忘了跟你說,哎呀,我豬腦子呀,這下子豈不是有個軟肋給皇帝拿捏?!蓖鯓闶趾蠡?,當初實不該同意王憐去選秀,悔婚有很多種借口,選秀是最蠢的一種,不小心把她送進了火坑。
“皇帝變聰明了,這是他身邊的某個親信獻的計策吧?!标愂苛嫉馈?p> “偶爾一點機靈勁,關鍵時候就會掉鏈子。”王樸嗤之以鼻,這種內斗內行,外斗外行的聰明有屁用。
不管如何,這場博弈他輸了,輸給了一個老太太,嗯,崇禎的娘應該沒有那么老,是個中年婦人。為了妹妹在宮中有個好待遇,王樸只好捏著鼻子認輸。
“輸了,沒法子,全軍開拔,北上去會一會東虜?!蓖鯓阆铝肆睿啾婎I命,顧環宸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掩飾住了。
顧環宸心里有一種直覺,王樸此去兇多吉少,他這樣想沒有什么依據,僅僅只是一種直覺,大概是通過王樸今天的言行,看到此人的很多缺陷,第一,粗心淺薄。他稀里糊涂就將妹妹,自己最在意的親人送到崇禎手中,這是多么愚不可及。他連崇禎都斗不過,那又如何斗得過皇太極。第二,他還狂妄自大。不知死活往皇太極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鉆。
于是,乘著王樸忙于開拔,顧環宸悄悄把顧金丹喚過來,躲僻靜處。
“你不要跟他北上了,現在去辭行,讓他派兵護送你去雁門。到了雁門,你仔細留意王雁此人的個性與手段,將來一一描述給我聽?!鳖櫗h宸對顧金丹叮囑道。
“不,我要跟他一起?!鳖櫧鸬げ粷M道,她是看出來了,軍中隨侍左右是個固寵的好機會,她不能被阿卡麗甩開太遠。只要那個阿卡麗不離開,她也不離開。
看妹妹還在爭風吃醋,顧環宸無奈的翻了翻白眼,道:“此去北上必然不順利,到時候男人心里不痛快,就會拿身邊女人出氣,你跟在他身邊,只會惹來厭煩?!?p> “啊,真的嗎?!?p> “嗯,哥哥怎么會騙你,東虜豈是輕易能擊???”
對顧環宸的判斷,顧金丹向來信服,只好蔫蔫的回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