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鴻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吾命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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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幾年后再遙想起這日,仍會覺得慶幸。
說來於茈會惹到那位顏郡主和楚蘅也脫不了干系,若不是那是她的突然出現讓於茈受到了驚嚇,於茈也不會將地面的臟水掃到顏郡主身上。可也不能怨啊,是自己做賊心虛,才會這樣亂了分寸。
那日她所擔心的事發生了,月夜下的人真的是公主。
現在於茈躺在床上依舊心驚膽顫,若是公主認出自己是昨夜竹林中的宮女,會不會向太后皇上告發,那自己會在罪臣之女基礎上再加一個通奸的罪名,母親她可能會遭受牽連。
可是她根本沒有做出任何有損道義的事,只是托之前的暗衛照顧好在宮外的母親。
不過誰會信呢……
怎么辦?
真的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
越想著這件事心臟跳動越快,於茈感到一種久違的懼怕感。
待到第二日天明,這種感覺也未散去。
今日顏郡主早早的進宮,直直往杏慈主殿去。
差人通報的時候太后正坐在梳妝臺前,身邊的宮女幫她梳洗。
“顏兒來的這么早?”太后說道,“讓她進來吧。”
經過太后的容許之后,顏郡主從門外進來,向太后請安。
“今日來的這么早,找哀家有事?”
“也沒什么事,就是想姑姑想的緊,早點來請安。”
待宮女為太后描完眉后,轉頭向顏郡主那看去,卻目睹到了她那張略顯憔悴的臉。
“昨夜未睡好?”太后說。
“嗯?”顏郡主下意識將手撫上臉,“昨夜在想些事,所以無心入睡。”
“何事能讓你如此上心?要以身體為重。”
“這件事也說不上好壞。昨日臣女進宮向您請安,走的偏門,誰料有一個宮女將地上的臟水濺到了臣女身上,本想教訓一番,誰料被長公主攔了下來。”
太后:“阿蘅會插足旁人之事也是稀奇。”
“公主本就心善,或許是臣女懲罰的重了。”
“你自有你的道理。”太后說,“不過這件事有何可上心的?”
顏郡主表情凝重起來,說道:“當日沖撞臣女的宮女,她的長相與罪臣師浮的正妻有幾分相像。因此臣女對這個宮女有了疑心,前丞相的罪名是與敵國通舟,若是此女與他有關系,必為憂患。”
太后聽她一言,微微皺眉。
她又說:“姑姑,寧可殺錯絕不放過。此女不可留。”
“這件事哀家本不該管,近來皇上政事繁忙,此事也不好叨擾。”太后從梳妝臺前站了起來,“盲目處決那個宮女也不妥,不如將她送到公主府去。阿蘅雖然性子冷淡,但做事狠絕。若是交由她,想必就算那人是奸細也不敢輕易行動。待到哪日露出破綻,方可一網打盡。”
聽到太后的打算之后,顏郡主暗道不好。如若這樣,那個宮女不就不會被處死了。“可是……”
話剛說出口中她又停了下來。心想那個宮女要真是奸細,必會牽連長公主。如此一來,這二人就都可以消失了。
“可是什么?”
“沒,臣女認為姑姑此舉尚可。”
太后走到顏郡主面前,“你識得那人,便由你去操辦。她以何模樣去公主府,哀家不過問。”
“您的意思是……”
太后笑了笑,“你今日來和哀家提這件事,不就是要哀家給你撐腰么?昨日未消散的氣,今日去完成。切記,別打死了。”
她心里欣喜,“是,臣女這就去辦。”
她又行了一禮,向殿外走去。
“呃……”冰冷的水突然潑向於茈的臉上,她被迫醒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昏暗沉悶壓抑的地方,拿著刑具的侍衛,以及一個侍女。
身上的傷還疼的厲害,轉眼間又是一鞭子,身上又出現了傷痕。她活那么多年,受此等刑罰還是頭一回。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何錯,無緣無故的被抓來這。
難道是那夜的事被發現了?
所以是要死了嗎……
她已然是心灰意冷,偷偷換來的新生沒想到就這樣消亡。終是自己逆了天命,凡塵不留。
此時她的眼前在一陣一陣地發黑,差點又要昏過去。
“可以了,把她放下來。”那個侍女說道。
“但還未到七十鞭……”行刑者略顯為難。
“無事,原本郡主的打算是杖責七十,現今換為鞭打,也是差不多了。而且郡主說要留活口,沒看見她不行了嗎?”
“是。”
被放下來后於茈直接癱倒在地上,這一舉動又觸及了傷口,她疼得只好咬唇以便緩解疼痛。他們二人的對話猶如一段亂言,根本就聽不清。
“先讓她在這,等郡主下令。”說罷,那個侍女離開此處。
然后那個行刑者拖似的將於茈帶到一間牢房。
她現在已經沒多少力氣,靜靜地躺在地上,默默地呼吸著。
等稍微好些,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上面的疤痕真是觸目驚心,都快能看見藏在血肉中的白骨。旁邊的墻壁上方有一扇窗,外面的光從這進來再從她的指縫中流過,直至照在她的臉上。
她是應該忍受現在的。
雖說她大部分道理是師父教的,但還在家時娘親也總會隱隱地教導自己。其中她記得比較牢也就屬忍耐這一點,娘親出自書香門第,所說的話雖淺顯但能讓她受益。忍這一理當時娘親的原話是這樣的,“要是以后受了重挫,別只想著反抗,因為你無法想象那人的殘忍度。萬一惹惱了,其處境越是艱難。”
於茈到幾年后還是不明白當年被顏郡主帶來的一眾人關來此處受罰,到底是因為二十一日晚與暗衛交易被發覺,還是二十二日得罪了顏郡主。說來說去,還是自己惹的禍端。
其實今日就算死了也沒什么關系,人各有命。只是還在宮外的娘親該怎么辦,沒了自己能活到壽終正寢的時候嗎……那天月光下的公主,救了自己的公主,這份恩情還能報答嗎……突然就又有了妄念,期望可以繼續茍且幾年。
是自己過于卑微,連報恩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再拼一把也還是有機會的對不對?
有了想要活著的念想,於茈麻木的心又鮮活起來。
心恢復了,情感也就正常了。
喉嚨間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堵著,令她呼吸困難,喘不上氣。鼻子也酸酸的,眼角也有淚水流出。
這種感覺還存在是好的,至少她還能知道自己活著,還有希望。
恍然間她胸口很是沉悶,不經意地又昏了過去。
剛昏不久,之前那個侍女就又來到了這里,對著門外的侍衛說:“將她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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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茈被帶到了哪?她不知,沒來過。能確定的是,不論之前還是以后她都是沒資格來的。
穿過重重宮闈,坐落在皇宮不遠處的公主府。
當她從侍女口中得到這個回答時,她是迷惘的,不摻雜任何其他的情緒。
所以她可以活下來了嗎?
“話說你到底是誰?怎么會被公主帶回來?”這幾日照顧她的侍女問道。
“只是一個宮女罷了,為什么會被帶回來……不知。”
那侍女嘆息,“你自己也不知嗎……”
於茈見她這副失望樣,也沒多在意。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有沒有傷,再試著活動了一下脛骨。還好手沒事,否則就麻煩了。
“你叫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