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腿男拔高聲音道:“可不是嗎,他親手砍死了秀兒娘,我親眼所見。”
他將當年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講給朗小妹聽,講完之后勸道:“妹子,瞧瞧你什么眼神兒,這人心腸太壞。將來再看上個年輕貌美的,他肯定連你也殺,這種歹毒之人嫁不得。”
朗小妹不但沒有懼意,反而饒有趣味地看著高大長,道:“早聽說秀兒娘跑了,原來是被你殺了。”
高大長道:“是我殺的怎么樣,她是妖,我是人,人殺妖天經地義。”
他這樣回答,朗小妹心里一動,突然之間想到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道:“一點不錯,人殺妖天經地義,你為什么偷偷摸摸地殺?”
高大長道:“你以為我想偷偷摸摸地殺嗎?還不是因為你姘頭的老娘一直護著秀兒娘,你姘頭沒辦法了才……”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高大長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嚇得一身冷汗。
雞腿男愣了一下,琢磨出不對勁的地方,卻沒敢多問。
朗小妹為人精明,也聽出不對勁的地方,興致更高了,道:“你殺害秀兒娘是云渡惡指使的?”
高大長道:“別問了,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朗小妹詭笑兩聲,摸出一疊黃符,正在挑選施展酷刑的符咒時。隨著“咣”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三人都被踹門聲嚇了一跳,一起往門口看去。
只見殷蘢氣勢洶洶地闖進來,一腳踢在高大長胸口上。高大長斷了一根肋骨,慘叫一聲,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在殷蘢身后,站著臉色慘白的秀兒,滿面驚詫之色的蕭崇。
在高大長與朗小妹進入客房之前,她們早暗中放置了傳音符,這種傳音符由殷蘢親手繪制,功效遠勝隔音符,他二人的聲音被清清楚楚地傳到隔壁房間去了。
雞腿男則是蕭崇安排好的,讓他在合適的時間突然出現,揭穿高大長殺害秀兒娘的真相。
事情的進展都在掌控之中,只是千算萬算,誰都沒料到秀兒娘的死因與風云莊現任莊主云渡惡有關。
殷蘢的暴脾氣立刻發作,不顧蕭崇的阻攔,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她要親自把秀兒娘真正的死因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雞腿男卻誤以為她過來是殺人滅口的,自告奮勇道:“小的悄悄把他帶走埋了。”
殷蘢斥道:“埋你個鬼,給我拎一桶冷水來。”
雞腿男不敢違背,迅速下樓找到客棧老板打了一聲招呼,在廚房中打了滿滿一大桶冷水拎回去,親自把高大長潑醒了。
殷蘢的臉色陰沉沉的,寒聲道:“你剛才什么意思,什么是云渡惡沒辦法了?”
高大長忌憚昔日的主子,不敢供出實情,道:“我瞎說的。”
殷蘢抬起右腳,輕輕踩在他斷骨處,冷冷俯視著他。
高大長疼的直抽涼氣,哭求道:“饒……饒命啊。”
殷蘢冷颼颼道:“我剛才掌握好力道,沒要你的命,現在只需稍稍用力,就可直接讓你的肋骨戳入心臟,還不說實話?”
逞兇斗狠之人遇上殷蘢往往束手無策,因為殷蘢總有更狠的辦法治他們。
高大長如今就是砧板上一條半死不活的魚,動也動不了。殷蘢的腳就是那把殺魚的刀,一下就能要他的命。
徹骨的恐懼,終于讓高大長徹底的慫了,哭道:“我說我說,咳咳,當年是云渡惡用十兩銀子買秀兒娘的命。他給我一個小瓶子,教我使用的法門,讓我殺妻之后把她的靈力魂魄一起收進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殷蘢相信高大長說了實話。
但有一點,她很是疑惑。收取草木精怪靈力魂魄的任務,一直由殷氏家族和玉芷宮總舵里一些心腹弟子擔負著。
各處分舵,從來沒有這個任務。雖然有些人喜歡跟風,見總舵里的人常年誅殺草木精怪,他們有樣學樣,但只是簡單的殺戮,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更不知道收取靈力魂魄一事。
難道宮中出了叛徒,將真相泄露出去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殷蘢怒氣更盛,右腳不知不覺間用了力,道:“云渡惡為何讓你這么做?”
高大長疼的眼淚鼻涕齊流,道:“我也不知啊,你別再踩我了。”
殷蘢收了腳,蕭崇立即上前,用繩索將高大長五花大綁。
雞腿男道:“我當年看到的斗篷人是云莊主,不是你岳父啊?”
高大長再笨,也明白雞腿男如今給殷蘢辦事,老老實實回答道:“當然不是我岳父,雖然他威脅過我殺了秀兒娘娶他女兒,但云老莊主一直很照顧秀兒娘,我哪里有膽子下手。直到云渡惡出面威逼利誘,我才答應的。”
殷蘢差點被氣炸了胸膛,迅速亮出金蛇棍,怒道:“我去打死那個敗類。”
雞腿男高興壞了,見蕭崇有阻攔之意,突然抓住他兩條胳膊,大聲道:“打死敗類理所應當。”
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殷蘢竄到了門口,正要輕輕推開秀兒,朗小妹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道:“臭小子,就憑你想打死云莊主,我勸你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雞腿男笑嘻嘻地湊了過去,道:“鄭重介紹一下,這位是玉芷宮的殷少主,云渡惡見了得跪下磕頭的主子。”
“女的?她是殷少主?”
朗小妹圍著殷蘢走了一圈,從上看到下,從前看到后,笑的前仰后合,道:“騙誰呢,她是誰家的窮酸孩子,一副常年吃不飽飯的樣子,招搖撞騙笑死人了。”
殷蘢面對渣男渣女從不心慈手軟,一巴掌將朗小妹掀翻在地,踩著她的臉道:“就憑你也敢阻攔我的去路,這副皮囊確實不錯,踩爛了更不錯。”
朗小妹絲毫不懼,一雙美目兇光畢露,道:“就算你是殷少主我也不怕,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仗著自己老爹的威勢而已。我若出生在一個大家族,比你強一千倍一萬倍。”
殷蘢在外闖蕩多年,僅憑眼神就嚇慫了無數惡霸兇漢,從未見過這種膽大不要命的女人,不由得萌生了幾分欽佩之意,道:“有點意思,竟然不怕我。”
朗小妹道:“姑奶奶憑什么怕你,都是人,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我現在不如你,十年之后我會是你主子。”
殷蘢把她拽起來,一手抓住她的頭發,迫使她面對高秀兒,道:“你也配做個人?好好看看這個姑娘,因為你的陰謀詭計,她被冤枉成殺人兇手,你憑什么害她?”
直面高秀兒后,朗小妹突然安靜下來,一雙美目流露出幾分溫柔的神色。
對于這種溫柔的眼神,秀兒很是熟悉,正因為熟悉,心中的痛楚更深,不敢相信栽贓嫁禍的主意是她想出來的。
秀兒啞著嗓子道:“朗姨,你爹見我就罵,你曾維護過我好多次,是不是我做了讓你不開心的事,你恨上我了?”
看著那雙哀怨純凈渴求答案的眼睛,聽著她小心翼翼的語氣,朗小妹的溫柔之色頓失,抑制不住地笑起來:“哈哈哈哈……”
秀兒拼命忍著眼淚,迫切地道:“朗姨,你回答我啊,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
朗小妹笑夠了,道:“秀兒啊,我怎么會恨你,小姨一直很心疼你的。”
殷蘢手上用力,道:“你少甜言蜜語糊弄人。”
朗小妹頭皮劇痛,卻是一聲不吭,看了秀兒許久,道:“我是真心疼愛你的,正因為這份真心,我才想出一箭三雕的計劃,殺了你的后娘,把你爹控制在手中,要你的性命。”
此言一出,驚呆了所有人。
這個女人瘋了不成,真心疼愛一個人,就要她的命?這是什么邏輯?
秀兒道:“為什么?”
朗小妹道:“因為你窩囊沒出息,任打任罵不還手,是女子中的恥辱。我無數次跟你說,強者生存弱者死,是這個世界的本質,我一次一次要你反抗就是不聽。與其看著你活受罪,不如讓你一死百了徹底解脫。”
秀兒扶著門框,一點點滑到地上,無聲啜泣起來。
“瞧瞧,瞧瞧,咱們善良溫柔的秀兒一直都是這個德性。剛剛得知你生母真正的死因,去找你親爹算賬才對,你每次遇到難關的表現特別氣人,要么傻呆呆像根木頭杵在那里,要么癱坐著一言不發,你這種人死了算了,活著浪費糧食。”
秀兒放聲大哭:“別說了,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不想聽我也要說,”朗小妹掙脫了殷蘢,拽起高秀兒劇烈搖晃起來,道:“人善被人欺,我們女子正是因為不懂得反抗才一直處于弱勢。痛哭流涕就會有人可憐你嗎?逆來順受傷你的人就會良心發現嗎?你這次僥幸遇到肯幫你的人,下次出事未必有這種好運,想要好好活著就得變得強大,動動你銹住的榆木腦袋好好反省一下。”
秀兒被問的啞口無言。
這么多年來,她陷在為自己編織的一個美夢中。在夢里,她用自己的善良大度感動了所有人。父親、那些無賴惡徒,都變成了好人。大家和睦相處,沒有一點點的不愉快。
事實證明她太傻,朗小妹拋出個誘餌,父親就毒手殺妻嫁禍給她,一群無賴混蛋熱烈慶祝放肆狂歡,仿佛她是個殺人如麻的惡魔,仿佛她的死就意味著天下太平風調雨順。
真心喜歡過的人棄她而去,真心善待過的人也選擇遠離。
這么多年來,委曲求全忍氣吞聲,秀兒心中有怨,卻只怨過自己的生母。怨她生而不養一走了之,怨她一直了無音訊對親生女兒不聞不問。
秀兒一直以為自己飽受欺凌的時候,母親正在一個山清水秀之地自由自在地過日子。
這簡直是世間最大的笑話。
朗小妹道:“你喜歡看我溫柔微笑的樣子,在我身上看到了你母親的影子。我告訴你一個事實,就算你母親活著,也保護不了你。要像我一樣,竭盡全力去反抗,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秀兒心里亂糟糟的,道:“難道要像你一樣做個無恥敗類嗎?”
朗小妹喝道:“起碼我活的比你好比你痛快,瞧你一天天膽戰心驚的樣子,還不如一條喪家之犬,不如一只陰溝里的老鼠。”
蕭崇過去把朗小妹拽到一邊,對秀兒道:“她說的話很極端,不過有幾句還是比較中肯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吧。”
秀兒道:“你和殷蘢是不是也覺得我窩囊?”
朗小妹搶先一步道:“不覺得你窩囊才怪。”
蕭崇道:“沒有沒有,秀兒姐姐是難得的好人,要不是你當初勸鐘婆婆收留了我們,阿蘢不會這么快痊愈。”
朗小妹上前推開蕭崇,道:“你別再用善良那一套給秀兒洗腦,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資格多嘴。”
蕭崇笑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正是設局讓你入甕之人。”
“是你算計我?”朗小妹很不服氣,道:“老娘博學多聞智謀超群,一生歷盡坎坷,竟然栽在一個臭小子手里。”
蕭崇道:“你栽的不冤,你看不上的這位殷少主今年剛剛十四歲,經歷過的風浪比任何人都多,是她料到刀疤老朱會出事,我才想到假冒仇人救了他一條性命。朗小姐,你的家事,我沒有資格多嘴多舌,還是由一家之主來解決的好。”
殷蘢命令雞腿男:“將刀疤老朱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