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田是大地主但也是一枚老油條,他聞言也沒驚慌,湊近楊林小聲道:“大人,草民對大明忠心耿耿、可沒有二心。這個您比誰都清楚。再說了,這事兒草民給您出收據不就完了嗎。就說這糧食是您買的,別人還能說什么?想查賬,可以啊!我老梁家里就是糧食多,以低于市場價的五折甚至一折賣給官軍,我愿意認賠,這不犯法吧?”
楊林表示贊賞道:“梁老爺不愧是忠心為國的義民典范,想的就是周到。你這勞軍助糧的事兒我已經不止一次在塘報中給遼東經略熊大人和都司府說了,他們都很滿意。我估計不幾日上面一定就要行文嘉勉你。當然,也包括其他協助官軍守城的士紳商賈們。”
梁有田滿面堆笑的再次拱手施禮:“大人,多謝您的抬愛,草民這心里暖呼呼的。說實話,您雖然年輕但是辦事就是講究,考慮的比我這個老頭子都細致。所以啊,我帶的這些米面油您可千萬不能拒絕......”
“哎呀呀,梁老爺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要是再拒絕那就卻之不恭,顯得太做作、太生份。那就多謝梁老爺了!來人,速速備上一桌酒席。我要留梁老爺在營中吃午飯!”
楊林笑的眼睛都要瞇成一條縫兒了。都說地主階級不好,但是歷朝歷代那個開國皇帝不得依靠他們。否則錢糧哪里來?在這個世界還沒有發展到時代需要大變革的時候,要想成大事還得依靠他們。如果都象李自成那樣不講策略、不講方法亂搞一氣,結果只能是越搞敵人越多,最后的結局就是眾叛親離身死九宮山。這就是不講政治的后果,很嚴重啊。
這一點滿清做的就相當漂亮。倒不是后金那些統治者手腕兒有多高,而是他們能聽進手下那幫漢奸給出的主意,知道如何拉攏人心,知道人性的弱點是什么。
“大人,那小女的婚事.......”
“這個好辦。平遠的父親與我父親前年都在薩爾滸為國捐軀,現在還在守孝期間。這個時候成親不合朝廷禮制,也會被世人不恥。不過雙方可以先交換八字,我做個中間人,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定親。等明年守孝期滿,你們雙方再成親也不遲。”楊林拍了拍梁有田的肩膀道。
“嗯,大人這一招兒真是高見。就這么辦!”
梁有田聞言樂滋滋向楊林一豎大拇指,但是隨即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大人,要是徐中軍官死活不肯呢?”
楊林道:“嗨,這男女之事其實很簡單。我那平遠兄弟與我一樣都是將門子弟,文武兼備相貌英武。心中多少都有些傲氣。他之所以不愿娶你家閨女,那是雙方都沒見過面怕娶到丑女以致墮了面子。”
“再說他(她)們不是已經在營門前見過面了嘛,只不過平遠沒看清你家閨女而已。不過聽你的描述,這小子對你家姑娘也是心動了,否則不能愣一下。所以你再制造個機會,讓兩人大大方方見一面不就得了。”
梁有田面露難色道:“大人,上次我按照您的吩咐假裝偶遇徐中軍官,這才讓小女在車中看清楚他。要是再找這樣的機會恐怕很難啊。”
楊林一笑道:“這也不難。我那平遠兄弟看上去文質彬彬一副儒雅之風,但是心中頗具濟世救民、扶危解困的俠義心腸。下個月六月初六是土地廟會,你家夫人、女兒啥的不得趕廟會嗎?到時候你找一批人假裝外來的客商在廟會上調戲她們。讓徐中軍官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在這之前我還和上次一樣,讓徐中軍官帶人在哪一片巡邏,反正他也是兼著巡檢司的官職,這事兒正歸他管。所以這么一來你家夫人和小姐當面要感謝他。這不就讓他看見你姑娘了嗎?”
“哎呀呀,還得是大人您啊,不愧是連敗賊胡的名將。這主意高,實在是高!”梁有田樂的就差蹦起來了。隨即他又和楊林完善了其中的一些細節,正好酒菜就擺了上來。
楊林請梁有田入席落座,爾后道:“梁老爺,我知道你就是喜歡自己地多、糧食多。你對叆陽標營的情誼本游擊心中有數。所以我打算等以后占據了一些賊胡的土地后,承包給你來耕種打理。你看行嗎?”
“哎呀、哎呦呦,游擊大人,您真是、真是太懂草民的心了。我老梁沒別的愛好,一輩子就稀罕地啊......”
梁有田激動的撲通就給楊林跪下了:“大人有所不知,那些賊胡不熟農耕只是弄些奴隸耕種。而他們占據的又恰恰有許多好地,就這么被他們白白浪費了。這要是讓草民來耕種,大人,甭說您現在統領著一個標營,就是再來十個標營,糧食這塊兒您就交給我。保證不讓您為此費心勞神的。不過話說回來啥叫承包啊?”
楊林把梁有田扶起來道:“承包就是指你負責耕種管理這塊土地,而土地的所有權仍然歸官府所有。你只需按照約定的條件向官府繳納一定的糧食或者租金,其余的產出都歸你所有。這樣既保證了土地的合理利用,也讓你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
梁有田聽后,連連點頭,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這法子好,這法子好!大人,您放心,草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這土地到了我手里,我保證讓它比金子還值錢!”
“不過土地多了你有那么多人手耕種嗎?”楊林滿意地笑了笑,他知道梁有田是個精明的商人,也是個能干的農夫。只要給他機會,他定能將這些土地變成真正的財富。
梁有田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這土地不是有多少就種多少。一般都是采用輪耕的方式種植。好比我有三百坰地,今年我種其中的二佰坰,剩下的那一百坰我就讓它歇著。等來年我再把今年種的二佰坰地拿出來一百坰,讓它歇著。這樣每年都有一百坰地歇著,便于恢復地力。這地力要是好了,那打的糧食也就多了。”
楊林笑笑道:“輪耕種植的方式我知道。我是問你地要是多了你有那么多人手打理嗎?”
“哎呦,您瞧我腦瓜子。一點兒都沒轉過來,答非所問了,該打、該打!”
梁有田照著自己的臉頰輕輕扇了下,然后道:“大人,要說放在太平年月這種地的人手不好找,因為家家都有自己的地,誰愿意出來當佃戶?但現在不是太平年月啊,您看看這城里來的那些難民還有這些本地戶。那個不是一大家子十來口人?假如人手再不夠,我大不了上關里招去。這年頭三條腿兒的蛤蟆找不著,但是兩條腿兒的人可有的是。”
楊林嘿嘿一笑道:“梁老爺說這話就是不懂了,咱們大明規定百姓若是沒有官府的路條那都去不了。到時候你怎么去別的地方或者關里招人?”
梁有田也嘿嘿一笑,喝了口酒道:“大人,您說的那是都是老早兒以前太祖爺立的規矩了。這大明朝立國都二百四五十年了,啥規矩都在,但是沒幾個規矩還是規矩的。咱們遼東除了氣候寒冷糧食產的少點兒,其他方面還真不錯。”
“您看看關里這些年,水旱蝗湯年年有,一年比一年災荒大。老百姓要是守規矩那就都得餓死。而地方官府巴不得讓百姓逃荒,這樣他們就可以不用賑災了。不賑災就不容易出錯兒,不出錯兒這烏紗帽不就戴得更穩當了?就這樣的事兒天底下多了去了。您能說朝廷不知道?可知道了又怎樣,難道把官吏們都砍嘍,那么誰為皇帝陛下收錢糧守江山?規矩,人守著它叫規矩,不守著它就不叫規矩。”
楊林笑道:“沒想到梁老爺懂得還挺多的呢。你我不是外人,你說的這些話俱是實話,這就對了。”
梁有田忙拍了拍腦門道:“哎呦呦,草民喝了兩杯酒胡咧咧幾句,大人您可別當真。莫談國事,不說了、不說了.......”
“行,別的不說。本游擊給軍民分房分地應該是沒做錯吧?說句狂傲的話,這天底下恐怕沒我這樣的官兒了吧?”
梁有田聽罷向楊林一挑大拇指道:“大人,您做的絕對是這個,沒說的!不過您給軍民分房子分地,要是遇到人口多的人家那點兒地真不一定夠用。不夠用咋辦?不用大人您操心,草民我有的是地啊,給我當佃戶不就完了嘛。這樣一來,他們糧食夠吃我的地也都種上了。多好!”
“哈哈哈,原來如此。梁老爺說來說去還是離不開你的地,這就是守著本分。咱們光顧著嘮來著,這飯菜再不吃就涼了。梁老爺不要客氣,趕緊動筷兒多吃。”
“好好好,大人的酒菜太豐盛了。草民實在是受寵若驚。”梁有田說著開始夾菜。
“梁老爺不要一口一個草民的自我貶低身份,在我這里沒那么多說道。你可是擁軍的榜樣,以后我這標營的糧食籌集可還要勞煩你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