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榜聽了徐詠之要把龍作為發動機來推進大船,不禁一愣。
“那條龍是火龍還是水龍。”徐詠之已經開始研究細節了。
“火龍。”田大榜說。
“火龍最好,水龍就麻煩了。”徐詠之說。
“水龍可以在船下面推,火龍怎么讓船前進呢?”
“龍來推船用的是生物力,生物力就要考慮一件事,那就是生物可能受到傷害。”
“有道理。”
“把龍的火焰燒開沸水,用水汽導入鋼管,推動鋼鐵的葉片和軸,大船就可以乘風破浪,無需風帆。”
“太棒了!我的天吶!”田大榜抓住外甥的雙臂。
“孩子,你創造了一種思路!你真是個天才!不愧是我妹妹的兒子!”田大榜老淚縱橫。
“可惜你媽媽……哎……”
徐詠之見舅舅觸動心事,趕緊安慰:“舅舅不需要難過,我們有了龍船,從這上游沿江而下,報仇也不是難事。”
“你有報仇的計劃了嗎?”
“有,”徐詠之說,“我要滅亡南唐,這個國家,都是害死我父母的仇人。”
田大榜正要稱贊,忽然聽見蔻蔻把門一摔,賭氣進屋去了。
徐詠之一臉詫異。
蔻蔻又探頭出來:“龍寶寶是我帶回來的,我養的,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們用它來打仗!”
大家都憮然,一會兒,阿脆舉手。
徐詠之說:“說。”
阿脆說:“我能理解蔻蔻姐。”
段梓守說:“不能,但我支持阿脆。”
“把這么小的龍寶寶送上戰場,太不人道了,”阿脆說,“而且這條龍應該不會像我一樣說話,它沒法說出自己的意見,從動物福利的角度來看,有點不人道。”
田大榜一臉驚詫:“你是說一條龍可能是一個和平主義者?”
“完全有可能,”阿脆說,“你們人類有很多刻板成見,比如老虎是天生的猛獸,狐貍都狡猾,熊都暴力,浣熊都偷東西,其實動物之間的性格區別之大,遠遠比他們的物種區別大。”
“可是我們看所有的狐貍都一樣。”
“因為您不懂他們行事的邏輯,我過去覺得所有的狗熊都欺負人,我娘也是這么跟我說的,但是后來我開始修煉,見了更多的熊,理解了他們做事的邏輯,才明白,他們也有母慈子孝,也有暴力的,也有慫的。”阿脆說。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田大榜問。
“我想,也許我們應該問問那條龍,愿意不愿意幫大姐夫報仇。”阿脆說。
“等會兒,賢甥,你們這個親戚怎么論的?你是她姐夫?你要娶一個熊貓做媳婦嗎?我作為你最后的家長,可得勸勸你。”田大榜趕緊攔住。
“舅舅你想多了,這是一個外號……”徐詠之苦笑著說。
“對,他其實是我姐夫。”段梓守說。
“更亂了,你姐姐是誰……”田大榜說。
“他是我姐姐的領導……”段梓守說。
“你們別說亂了!聽阿脆說完。”徐詠之趕緊拉回正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蔻蔻姐應該是能和萬獸溝通的女巫吧。”阿脆問田大榜。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田大榜搔著腦袋。
“你身為親爹,怎么會不知道女兒的特長?你也太不關心自己的女兒了吧。”阿脆毫不客氣。
“她的巫術教育,都是她娘教的……而且我覺得她藏了好多我不知道的技能沒告訴我……”田大榜有點不好意思。
“蔻蔻妹妹真是一個奇妙的女孩兒。”徐詠之說。
田大榜興高采烈地說:“我也覺得是,她實在是個奇怪的女孩兒。”
“我說的是奇妙,我覺得她很有意思,也很酷。”徐詠之說。
“我覺得也是。”阿脆說。
“寵物不要插嘴!”田大榜生氣地說。
“舅舅別把阿脆當寵物啊,她是霍一尊霍叔的養女。”
“這么說還是我們家的人呀。”
一個巨大的影子投到了院子的地面上。
徐詠之抬頭看時,發現有個大塊頭悄無聲地走到了他們身邊。
一個青黑色的龍,伸著脖子,好奇地嗅著那個發動機的模型,跟一頭小象差不多大小,有一千五百斤上下,龍背上坐著一個中年婦人,一臉和氣。
“詠之,這是你舅媽。”田大榜說。
“舅母在上,外甥有禮了。這是我的兩個朋友,段梓守和霍阿脆。”
舅母跳下龍背,把詠之扶起來,但是卻先去問了阿脆。
“阿脆,你是一尊哥哥的女兒啊。”
“姑母在上,受阿脆一拜。”
“這親戚又怎么論的?”徐詠之看著田大榜,一臉困惑。
“你舅母是霍家的女兒,單名一個湘字,就是湘水的那個湘;一尊呢,是她的堂哥,四大家族互相通婚,出門趕集沒有遇不到親家的。”田大榜低聲說道。
“我哥哥身體還好么?”霍湘問阿脆。
“我爹很好,很結實,前些天還跟我們一起打退了死靈役和李連翹。”
“那可是真的了不得呀,”霍湘充滿了興趣,“他一個人對付幾個死靈役?”
“他和徐大哥一起對付四個死靈役,最后徐大哥消滅了一個。”阿脆嘴快,把那天戰斗的情形說了一遍。
“好孩子,”霍湘看看徐詠之,“你眼里充滿了疑惑,我估計你會有很多問題。”
“舅母,這龍……”
“你是第一次見到龍么?”
“對,居然跟皇帝衣服上畫的不一樣,還有兩個翅膀。”徐詠之說。
“過去曾經是很常見的上古生物,但是這些年龍越來越少了,在皇帝和蚩尤惡戰的時候,山鬼娘娘還有一支三百條龍的大軍呢。”
“三百條!”
“現在都很少見了,這條是蔻蔻偶爾在山里找到的,小龍的爸爸死于余家的捕獵,他們家的門人弟子,都希望得到龍鱗和龍牙來證明自己的勇氣,不過在我看來,不過是愚蠢罷了。蔻蔻發現它的時候,它才剛剛出殼,它的媽媽沒有配偶照顧,力氣用盡,在蛋剛破殼的時候就死掉了。它就成了孤兒,今年它三歲了。”
小龍長著一張好奇的臉,湊過來聞阿脆。
“阿脆,它好像很喜歡你哎。”霍湘說。
“有沒有可能是覺得她毛茸茸的,看起來很好吃呢?”田大榜問。
“當家的,你有點正經好不好?”霍湘一臉嫌棄。
“對不起,對不起!”田大榜趕緊認錯。
“他有名字嗎?”阿脆看看小龍的身體,“啊,是個女孩兒?”
“是個女孩兒,”霍湘點點頭,“蔻蔻說,既然是個火龍,又是個女孩,就叫火瓣兒好了,花瓣兒的瓣兒,蔻蔻沒有兄弟姐妹,一直都很孤單,希望有個伙伴兒。”
“這名字非常好聽。”徐詠之不禁贊嘆道。
“居然給一條龍起名字!”田大榜插嘴道:“這孩子是越來越奇怪了!”
“姑夫您作為一個巫師,應該見怪不怪才對呀。”阿脆抱怨著。
“我們田家可是講科學的巫師,什么怪力亂神一概不入我們的眼,我們就相信自然規律,說實話,我今天也是才第一次見到說話的熊貓!”田大榜說。
“她吃什么?”段梓守伸手去摸火瓣兒。
“肉,得吃肉才行。我們只好去買牛買羊,供著她,等到她翅膀變硬,就可以自己飛,自己打獵了,現在不能喂給她活物,不然以后會吃老百姓家的牲口的。”霍湘說。
“你長大了,愿意跟我們去打壞女人嗎?”段梓守問。
“你這樣問是問不出來的。”阿脆說。
“確實可以訓練龍打仗,歷史上的龍,一直都在幫助正義的人類作戰。”霍湘說。
“壞人不行嗎?”段梓守問。
“壞人一直沒有掌握養龍的方式,養龍需要非常溫柔、非常耐心,而且需要幾十年,大多數的獨裁者都沒有這種耐心。五十年后龍才能飛天作戰,哪個帝王愿意等五十年再統一天下呀。”
“詠之那個主意不錯,讓龍在發動機里充當動力,這不需要她長得太大……”田大榜說。
“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霍湘看看徐詠之。
“詠之,龍不能說話,所以我覺得你必須要說服蔻蔻,她答應了,才有這種可能,此外,這條龍要想能推動戰艦,算起來也是十年之后的事,你,愿意等嗎?”霍湘問徐詠之。
“我的報仇本來就是一個大計劃,李連翹害死我的父母和林泉鎮上千無辜百姓,只殺死她太便宜她了,我要對南唐復仇,南唐宮廷之前掠走我娘,后來又害死我娘和我爹,我一定要滅亡南唐,所以別說十年,我本來就籌劃了二十年的計劃!”
“好,那現在有個緊迫的任務,你去叫蔻蔻來吃飯,她一生氣就不吃飯,你是客人,又是哥哥,我看你反而有可能勸說她。”霍湘說。
“好,我這就去。”
這還是第一次徐詠之第一次進年輕姑娘的閨房,墻上貼著一副巨大的老男人畫像,干瘦而充滿了仙氣兒,看了看旁邊寫的詩,應該是杜甫。
十幾歲的孩子迷李白的多,大家小姐迷王維的多,貼著杜甫,這孩子真夠搖滾的。
“你來干什么?”蔻蔻背對著徐詠之。
“是我,不是舅舅。”徐詠之說。
“我看得見。”蔻蔻手里拿著一面小鏡子。
“你這個鏡子好厲害,比一般的銅鏡清楚這么多!”徐詠之忍不住贊嘆道。
“用水晶磨薄,背后涂銀就可以。”蔻蔻解釋了遠離,還是懶得理他。
“舅媽說,讓我叫你去吃飯。”
“我開頭還覺得你是個好人,結果剛來我家,就要發動戰爭,還要用我的龍去打仗。”蔻蔻氣鼓鼓地說。
“只是一個設想而已,再說也不會讓龍去打仗,船有很多種用途,打擊罪惡只是其中之一。”徐詠之說。
“還能干啥。”
“運送藥材、貨物、土特產啊啥的。”
“沒有挖苦你的意思,但是天底下的革命者都是這副嘴臉,說是什么打擊暴君,最后自己就爬上位子了。說是民用用途,科研項目,最后就研制出可怕的武器了,說是讓龍開船,最后就騎著龍燒城了。我讀書,我知道你們男人的心思。”蔻蔻說。
“可能這個男人只是想要報仇呢……”徐詠之說。
“表哥,你媽媽也是我姑姑,雖然我們兩家來往很少,但我媽都說是好人、是美人的,那一定了不起得很,聽說她的死,我是很悲痛的,但是你要讓我接受你屠殺一個國家來報仇,那你跟憤怒的伍子胥又有什么區別?”蔻蔻說。
“所以你勸我就這么算了?”
“當然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們拍門去找那個惡女人和他的幫兇,你列一個名單,我們挨個報仇,名單上的人死光,我們就回到渝州來,再也不惹外面的事情,不就行了么?”蔻蔻說。
“你這小姑娘口氣倒是真大。”
“不是口氣大,你們總把復仇想得那么難,啊呀還要一個大計劃。其實復仇跟寫小說差不多,關鍵是開始,你寫了第一章,就有人讀,就有人看;復仇也一樣,開始殺了第一個仇人,敵人就開始害怕,開始恐慌,你的復仇就有了效果,最折磨敵人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他等待死亡來臨的時候那種恐怖的過程。”蔻蔻說。
“你說得很有道理。”
“所以你可以大方說,表妹,我想用你的龍去奪取天下,做南唐的皇帝,我權衡一下利弊,可能就答應了。”
“我沒這個念頭!”徐詠之連連擺手,“我沒法做一個好皇上的,想都不能想。”
但是同時徐詠之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我要是當了皇帝,那蔻蔻不也成了長公主了……”
“這我能看出來,”蔻蔻說,“表哥,男人有兩種,一種是大丈夫,一種是小男人,大丈夫要兼并天下,吞噬洪荒,要把什么都攥在自己手里;小男人會思慮周全,盡可能讓自己這輩子到死的時候都無愧于捆住自己的那些準則,你是小男人,不是大丈夫。”
“這話多傷人啊。”徐詠之不大自在。
“小男人不是壞人,成為小男人也不是壞事。”蔻蔻說。
“這怎么講?”
“你是小男人,非要演大丈夫,就痛苦不堪,同樣,一個大丈夫,如果被束縛在小男人的處境,也是求死不能。”蔻蔻說。
“說得真對,”徐詠之嘆了口氣,過去的那些年,他一直都以自己的父親為榜樣扮演一個大丈夫,這就是他覺得壓抑和痛苦的源頭。
“你現在還是一個少年,表哥,”蔻蔻說,“如果你是一個心狠手黑的大丈夫,你會想辦法跟我做交易,比如奪取天下之后封我做皇后,或者什么其它的條件來吸引我。但是你沒有,你就是希望表達清楚你的意思,而且在跟我談論對錯,恩仇,我不知道你十年后還是不是這樣的少年,如果你還是,我就把火瓣兒借給你,我只和保持初心的人合作。。”
“你能看未來?”徐詠之問。
“天生的,”蔻蔻說,“我爹不知道,但是我看到的還很模糊,比如我能看見你和一艘戰艦東下,但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對許多人,是福還是禍。”
“蔻蔻你能看巫術的天分嗎?一尊叔說我完全沒有天賦。”徐詠之又問。
蔻蔻把手輕輕地放在徐詠之的心口上,微微把一點點法力推進他的心口。
那一點點法力像玻璃珠在瓷碗里打轉一樣,在徐詠之的心口里游走,如果是有法術天賦的人,體內的法力或者潛力就可能被激活,讓測試他的人感受到存在。
田大榜這時推門進來:“怎么這么久!你媽說讓你們去吃……”
他看見徐詠之含胸低頭,蔻蔻盯著他的胸口,還把手放在他胸口上。
“哦哦哦!對不起!對不起!”田大榜逃出去關好門,自言自語:
“女兒長大了。”
“可喜可賀。”
“她終于做了一件不奇怪的事了。”
“太好了她喜歡人類。”
“但是這也不對呀,我都跟陳家提過親事了呀……”
蔻蔻把手撤回來。
“表哥,你真的一點巫術天賦都沒有,就像一個廢柴一樣,你就算勉強學咒,可能也僅僅能召喚出菜刀、修腳刀、轉筆刀水平的武器,還不如找個好鐵匠。”
“好吧。”
“但是我覺得,你理解人心、感受別人情感的能力,特別特別地強。有的人能去撩撥別人做壞事,但是我覺得你可以說服別人去做好事。其實我爹雖然整天開玩笑,但有一點說得特別對,一個好的人類世界,可能根本就不需要巫術,也不需要巫師,那些機器可能比這些東西更重要。”
“謝謝表妹的安慰。”
“我是認真的,你的天賦,可能真的在人心上。這樣其實更好,現在我要有事求你了。”
“你盡管說。”
“我爸是個逼婚狂,他堅持認為十七歲不訂婚,十八歲不結婚,就是對巫師世界不負責任,但是我不想跟陳楷模結婚,你得幫我說服他。”
“我還是想問問,這個陳楷模人怎么樣。如果挺好的呢?”
“首先,他是陳家的公子,陳家的男人水平怎么樣,你大概也聽說過。”
“哦哦哦,就是男人都是弱雞,但是生下女兒來都是魔法狂人的那家。”徐詠之想到了陰晴多變的陳小幻,打了個哆嗦。
“陳楷模是姐妹團首席陳小幻的哥哥,這大哥就是一個巫術弱雞,年紀輕輕就跑到成都去吃喝玩樂,天天打馬吊牌喝茶擺龍門陣,我覺得不靠譜。”
“但是我爸爸覺得,我要是嫁過去生下一個強大的女兒,也是不錯的一個選擇,畢竟我家姓田,我不能跟田家人結婚;余家現在一幫壞人,霍家又敗落了,想來想去,只能跟陳家的兒子結婚。”
“可以交給你讓你自己選的呀……”
“是,但是他除了機器學,一直在研究巫師人口學,堅持認為為了避免巫師滅亡,每個巫師都應該在25歲之前生兩個孩子,在40歲之前生夠四個。”
“可是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呀……”
“對呀,我爸想來想去,就魔怔了,每天就是念經,說成都多么多么好,陳公子多么多么帥,我要不嫁,他會讓如何如何地沒面子,別人對我們家多么多么有誠意,聽得人厭煩。我希望過那種更自在的生活。”
“好吧,我琢磨一下,現在能去吃飯了嗎?他們肯定等急了。”
“走!”
徐詠之跟著蔻蔻走去前面,這一刻越發地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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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比留
同姓不婚是古代大家族的規矩,同姓的男女代表了有共同的祖先。 表情,無論姑表姨表,都是可以結婚的。 現在都無所謂了,同姓之間的親緣會非常非常遠,但是一般也不樂意看到五代內的族兄妹結婚,像富蘭克林·羅斯福娶了羅斯福小姐那種事,大家還是會介意的。 韓國一直到21世紀才廢除了同姓不婚的舊規矩,以前這種婚姻無法正常登記,還會被鄰居嘲笑看不起。 拜托各位朋友,多給投推薦票,這是一本會越來越精彩的新書。 信任《金匱盟》,信任提比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