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這小丫頭倒是成長不少，都能操持宮務(wù)了。”知夏伺候著太后凈手，玄君徹坐在一旁陪著，突然聽見太后說這么一句話，語氣里多少有些打趣的意味。

　　玄君徹還未答話，就聽一直候在一旁的紅棉說：“老奴方才瞧著舒貴妃娘娘年紀輕輕，卻派頭十足，倒是有當年太后娘娘的風范呢！”

　　這話雖然一邊夸了舒云煙，又不忘奉承了太后，但是玄君徹聽了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好似話里藏針，細想不得。

　　太后卻不會對紅棉的話仔細思量，她擦干了手，在軟榻上坐下，才慢悠悠的對紅棉說：“得你一句夸獎，哀家對今日舒貴妃的安排是十分滿意了。”

　　紅棉垂眸彎身，一副謙卑的模樣：“太后抬舉，老奴不敢托大。”

　　太后笑著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復又對知夏說：“你親自去安排紅棉的住處，務(wù)必妥帖。”

　　“是，奴婢領(lǐng)命。”知夏福身，示意紅棉隨自己來，又將小宮女們打發(fā)出去。

　　待到眾人退下，把空間留給太后和皇上，但母子倆都沒開口說話，玄君徹親自舀水，為太后添茶，太后認真仔細的看著玄君徹的動作，似乎時光都慢了下來，留下痕跡的只有她眼角被擠壓出的細紋。

　　玄君徹將新添的茶放置在太后跟前的小桌上，動作輕緩，“母后，請喝茶。”

　　太后端起茶杯，細細品味，末了由衷開口道：“好茶。”

　　這茶不過是太后慣喝的鐵觀音，因不是當季，都不是最好的那一批。玄君徹疑惑，自己也試了試，嗯，味道平平，自是沒有舒云煙手里煮出來的茶那般有滋味的。

　　太后笑著，多半猜測道玄君徹心中所想，“好不在茶，而在于煮茶人的手藝，哀家聽說舒貴妃擅茶，后宮無人能及？”

　　提起舒云煙，玄君徹復想起今晨一幕，口中的茶似乎都變成了糖水，嘴角不自覺上揚：“傳言不虛，母后既已回宮，等您想喝茶賞景時，傳召她來煮茶便是。”

　　“只怕你到時候會心疼，反而怪哀家勞累了她。”太后細細觀察著玄君徹的表情，語氣稀松平常，沒有絲毫責怪之意。

　　“怎會。”玄君徹自然也知道太后不過是打趣幾句，沒有深究，轉(zhuǎn)移了話題，“母后此行可還順心？”

　　太后略微頷首，扶著軟榻上的小桌，“此次在天靈寺住的這些天，倒是久違的讓哀家與先帝在夢中相見了，自先帝駕崩后，哀家從沒有像如此這般連續(xù)的夢見他。”

　　玄君徹覆上太后的手，似作安慰，他是知道父母間感情之深厚的，“父皇可有說什么？”

　　“他很高興，哀家答應他的事情，終于做到了。”看著太后看自己的眼神，玄君徹明白這件事情跟他有關(guān)，他也沒開口打斷，繼續(xù)聽著太后說下去，“就是幫你找到最珍愛的女子。”

　　玄君徹一怔，有些懷疑，有些不可置信。

　　“從你為了舒家小姑娘來求哀家，到今日你為了她親自到祁陽門來迎哀家，哀家看得出，心里也知曉，但還是想多問一句，確定是她了嗎？”太后眼神里盡顯慈愛，她看玄君徹的目光向來如此，不參雜任何其他或利益或威脅的感情。

　　玄君徹一瞬間腦海里滿是舒云煙的身影，她的一眸一笑，她的嗔怪撒嬌，甚至她淡然冷漠的樣子，都像是可在他腦子里一般。玄君徹注視著太后，又感覺自己喉嚨發(fā)澀，開口卻是很堅實的聲音：“云煙她，很好。”

　　太后頻頻點頭，自己的兒子，自己怎會不了解，“很好”二字，已是最大的肯定。“如此，便好好珍惜。”太后真心囑咐道，“你可是比你父皇輕松得多，想當初，哀家不過是一介農(nóng)夫之女，他冒著全朝堂的反對之聲帶哀家回宮，而你如今，輕輕一道圣旨便能護住自己珍愛之人。”

　　父母親的恩愛，玄君徹是從小耳濡目染的，但之前這段曲折他倒是不知曉。

　　太后拍了拍玄君徹的手：“你父皇說玄氏之所以能民心所向，穩(wěn)坐江山，是因為歷任君王皆是仁君，愛民如子，最重要是···”太后停頓了一下，繼而認真的說，“專一。”

　　誰言自古帝王多薄情？誰言為君者不露喜怒？誰言上位者斬斷情絲？清陵王朝玄氏自開國以來，歷任帝王皆是情種，歷朝寵妃皆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羨盡天下紅顏。

　　玄君徹從未聽自己的父皇講過這些事，從小父皇教導自己為人為君的道理、治國安邦之道，教導自己愛民如子、勤政為民，卻從未跟他講過找到自己珍愛之人也是他可以做，甚至應該做的事情。“母后，兒子明白了。”他突然開口，鄭重道。

　　太后仿佛松了一口氣，渾身輕松了不少，她欣慰的點了點頭：“先帝駕崩時，哀家便有意隨他而去，只是我們都放心不下你，如今看來···”

　　“母后長壽！”玄君徹急急打斷太后的話。

　　太后笑著擺了擺手：“人生的意義從來不在于長壽，我很幸運，嫁了這世上最好的丈夫，生了一個最聰明的兒子，若說還有什么遺憾，就是覺得對不起先皇后姐姐了，唉···”

　　“所以母后，這次是特意將紅棉姑姑接回宮？”玄君徹沉著臉問道。

　　太后頷首，眉間有解不開的憂愁：“紅棉是先皇后生前最喜愛的貼身婢女，先皇后仙逝后，她自請去了天靈寺，哀家這些年在天靈寺的日子，她也照顧了不少，眼看著她年紀也大了，不如讓她回來，好好在宮里享享清閑。”

　　玄君徹哪里不知道太后這是將自己對先皇后的愧疚轉(zhuǎn)移到了他人身上，太后一直認為自己的出現(xiàn)搶走了先皇后本該擁有的一切，關(guān)鍵是先皇后毫不在意，甚至與她姐妹相稱，這讓太后更為愧疚。但玄君徹自先皇駕崩，先皇后隨之仙逝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查不出原因和任何貓膩，只能順著太后的心意，命人好好安排打點。今次紅棉回來，倒是方便了他，終于可以好好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