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降臨,雪域之境早已失去了盛夏季節,冰冷如刀的寒風是這片天地唯一的守路人。
渡過通往雪域之境的萊冰河,馬林-南斯率領的軍隊在河畔駐扎,擋在他們前路的是雪域之境的邊城——克多瓦城。城主伊諾凱-斐柏是萊特爾家族的封臣,也是雪域之境最驍勇善戰的勇士之一。
清晨時分,濃霧掩藏了城外所有蹤跡,直到中午,伊諾凱才被哨兵告知,萊冰河畔駐扎了一支龐大的軍隊。
早在卡倫-萊特爾趕赴都城路過克多瓦城時,他就特意提醒過伊諾凱,長夜降臨,敵人不單單來自城墻那邊,還有可能來自伊斯特洛大陸的東方或南方。
急報傳來,伊諾凱不曾多想,當即下令全城戒備,弓弩手箭上弦,騎兵上馬,步兵拔劍以待。
前來傳信的是一位身著垣城騎兵服裝的士兵,他給克多瓦城領主奉上了國王指令,伊諾凱甚至沒低眉瞧一眼那張在雪域之境代表不了任何東西的絹紙。
他一臉威嚴地警告來使,“回去告訴你的將軍,垣城士兵不能進入克多瓦城。”
“我們是奉國王指令而來,伊諾凱-斐柏爵士,你敢公然違抗國王的命令?”
“我從未接到任何國王的指令,你最好馬上離開。”
伊諾凱話剛說完,一旁的侍衛就將手中的劍拔出了半寸,以示威脅。
來使落荒而逃,但伊諾凱的臉上同樣涌上了濃密的憂愁。他心知遠在都城的冰臨城公爵已經和雪域之境斷了聯系,于是急忙給坐鎮冰臨城的喬伊斯-萊特爾修書,請求萊特爾家族派兵前來支援。
據哨兵回報,萊冰河畔的駐軍數量驚人,伊諾凱很清楚,以克多瓦城的實力,根本無法抵擋。
......
冰臨城少領主此時早已焦頭爛額。來自都城的糧食出了問題,已經有不少士兵和百姓喪命,喬伊斯不敢貿然斷定是國王在這件事情上使詐,但理智的修伯特卻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修伯特一連修書數封送往雪域之境各城,焦慮不安的喬伊斯在大學士的身邊來回踱步,嘴里不停猜測道:“如果經手的是現任財政大臣戴納-德林,是不是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不停揮筆灑墨的修伯特甚至沒時間抬頭給喬伊斯一個眼神的安慰。
雖然二十二歲已經到了應該獨當一面的年紀,但誰有第一次面對巨大挑戰手足無措的時候,修伯特選擇諒解還不甚成熟的喬伊斯。
“那個矮胖子向來與父親不和,而德林家族也一直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所以一定是他在糧食上做了手腳。”
修伯特忍不住勸說道:“有這個猜測的閑工夫,你倒不如去了解一下士兵的受損情況,要是在這個時候爆發戰爭,冰臨城可不能無兵可戰。”
“戰爭?”
聽到這個詞,喬伊斯被嚇得往后連退了幾步,一把扶在身后的案臺之上。
他弱聲嘀咕道:“父親說過,他此次東行,不會給冰臨城帶來戰爭的。”
修伯特停了停手中的筆,一本正經地說道:“戰爭的降臨,是不以弱勢方的意志為準的。”
喬伊斯聞言陡然慌了神,他與父親之間的聯系十數日前就已經斷了,他隱約聽懂了修伯特隱藏在話里的意思。正如父親臨行前憂思的那樣,戰爭如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都有可能刺穿冰臨城的心臟。
“士兵的損失還不算大,那批糧食主要分發給了百姓。”喬伊斯心不在焉地說道。
他此刻腦袋里已經開始臆想戰火紛飛的冰臨城,身為冰臨城未來的繼承人,喬伊斯自幼時起就被父親灌輸一種以守護冰臨城,守護雪域之境為己任的思想。
真到了需要自己為這座城挺身而出的時候,自己能提起那擔負著榮譽和責任的劍嗎?喬伊斯不停在心底質問自己。
不久前,他還了解到了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十年前,國王曾指名道姓要將他送到垣城為人質,是父親和母親的堅持,最后才將離恩送到了南斯家。
這本是他原先了解到的事實,然而,在母親和妹妹的一次談話中,喬伊斯偷聽到,當年是比自己還年幼的離恩主動請纓,這才更換了作為人質的人選。
自己的弟弟是個有能力且勇敢的人,這一點,喬伊斯從小到大都沒有懷疑過。上一次,離恩不也自告奮勇前去冰川大陸為息“暴君之怒”而生撲巨獸嗎?盡管那個離恩的真偽還有待考證,但那是真正的離恩會奮不顧身去做的事。對此,喬伊斯也從未懷疑過。
此番種種,讓喬伊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眼下,他有機會證明自己與離恩同樣優秀,同樣可以為了家族一往直前,但他怎么就畏縮了呢?
喬伊斯自責地埋怨自己,情緒也變得低落。
一旁的修伯特總算忙完,他一起身,就注意到了喬伊斯臉上的異樣。對于躊躇滿志卻又心存不安的少年,修伯特總是能給予一定的理解和安慰。
“派去城墻那邊的騎兵有帶回來什么好消息嗎?”修伯特問。
愣神的喬伊斯大夢初醒一般顫了顫身子,然后搖了搖頭。
“雖然赫蒂心里有質疑,但我清楚,在救援離恩這件事上,你做了能做的一切。”
喬伊斯冷笑了一聲,用以自嘲。
“可她還是背著我派了兩個人去找離恩。”
“別把這件事說得那么不堪,喬伊斯,”修伯特直言道,“赫蒂只是向離恩的兩個好朋友請求幫助。”他拿著剛寫好的信走到房門處,交給候在門外的傳信兵,細聲叮囑了幾句話,然后又折回到耷拉著一張臉的喬伊斯面前。
修伯特皺眉想了想,隨即問道:“你想知道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在干什么嗎?”
喬伊斯抬頭看著滿臉皺紋,白發漸疏的智慧老者,眼中閃過了好奇的目光。
“那時,我本打算跟一位巫師學習巫術,但是你知道,要獲得非凡的能量是要付出代價的,當時我退縮了,那位巫師一怒之下將我騙到了基朗港,然后把我賣給海盜,讓我在海盜手底下做了十年的奴隸。”
喬伊斯一臉震驚地看著修伯特,“我從未聽說過此事。”
“呵呵,你當然不會知道,連你父親都不知道。”
“父親曾說在他出生的時候,你就已經在冰臨城了。”
“我是幸運的。那十年的奴隸生涯讓我一度想要成為目空一切,只以鮮血和兵器論實力的海盜,”修伯特微瞇著眼睛,像是在回憶一件羞慚的往事,“如果不是遇見了你們萊特爾人,我也許早就死了,尸身腐爛在某處深海之中。”
喬伊斯了解修伯特重提自己舊日傷疤的好意,只是,沒有歷經千錘百煉,是鍛造不出鋒銳無雙的寶劍的。這一點,喬伊斯也很清楚。
“如今,冰臨城是你的,喬伊斯-萊特爾,這也就意味著,守護這座城的使命已經壓在你的肩膀上,”修伯特慎重其事地告誡年輕的喬伊斯,“無論你愿意與否,無論你能力是否足夠!”
喬伊斯目不轉睛地凝視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微微頷首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