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火車記。
您搭過火車嗎?什么叫“搭過”火車嗎?不都是買票的嗎?搭車,不都是順路搭個車嗎?給不給錢,倒是可以商量,得看車主了,不過,最好表示表示,此乃人之常情,不然,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看看海明威這篇短篇小說《搭火車記》。
人物:吉米,父親,弗雷德·卡思伯特,列車員,扳閘員,犯罪嫌疑人。
句子:
他并沒有走,我心里想要起來,可是我的人實際上卻還在熟睡之中。
“快把衣服穿好了,吉米。”
“是了。”我嘴上應著,人卻還躺著不動。后來睡意消散了,我才從床上爬了起來。
“這才是好孩子,”爸爸說。我踩在地毯上,手探到床后頭去找衣服。
……
“衣服在椅子上,”爸爸說。“把鞋子襪子也一起穿上啊。”說完便走了出去。天氣冷了,穿衣服成了件麻煩事;我一夏天沒穿鞋襪了,如今穿上去覺得真不是味兒。爸爸隨即又回到了屋里,在床鋪上一坐。
……
“知道我們這是去哪兒嗎?”
“要出遠門。”
“去哪兒呢?”
“加拿大。”
……
“開船吧,吉米,”爸爸一聲吩咐,我放開了纜繩,于是我們就離開碼頭出發了。
……
我先聽到火車聲,而后才看見來了火車。
……
“覺得怎么樣啊,吉米?”
“肚子餓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和一只蘋果來給了我。
“來,跟我到吸煙車廂去吧,”他說。我就隨著他穿過車廂,去到前一節車廂里。我們在一個雙人椅上坐下,爸爸靠窗坐在里邊。吸煙車廂里很臟,座椅上包的黑皮都給煙灰火星末子燙壞了。
……
“看對面座位上,”爸爸跟我說了一聲,可眼睛卻沒望著那兒。對面有兩個漢子并排坐著。里座一個眼望著窗外,右手腕上上了手銬,手銬的另一半卻銬在旁邊那人的左手腕上。他們的前排座位上也坐著兩個漢子。我只看得見他們的后背,不過兩個人的坐法也跟那兩個一樣。靠過道的兩個一前一后在那里說話。
……
“老兄,給支煙抽抽怎么樣?”向我們眨眼的漢子隔著同銬一副手銬的那人沖爸爸說。旁邊那個粗脖子扭過頭來對我們爺兒倆瞧瞧。眨眼的漢子笑了笑。爸爸掏出一包香煙來。
……
“你們兩個,都給我把鳥嘴閉上!”那警官說。“他們都是吸毒的,”他告訴爸爸說。“瘋瘋癲癲,就像亂爬的臭蟲。”
……
“哎,吉米,這你見了有什么想法?”
“我弄不清楚。”
“跟我一樣,”爸爸說。
……
“跟你說了吧,”爸爸說,“就在那警官用銬著他右手的手銬往他臉上揍去的時候,他卻用左手從桌上抓起一把鋼口的餐刀塞在口袋里。”
“我倒沒有看見。”
……
“得了吧,警官。讓我一個人進去。”
“我得看著點兒,”警官說。他們走了進去,警官隨即把門關上了。我坐在廁所門對面的座位上。我望了望過道那頭的爸爸。我聽得見廁所里面在說話,卻聽不出他們在說些什么。有人轉了一下門內的把手想要開門,緊接著我就聽見有個東西倒在門上,在門上撞了兩下。那東西隨即就倒在地上了。然后又發出了一個聲響,就像殺兔子時提起了兔子的后腿,把兔子頭使勁往個樹樁上撞。我忙不迭地對爸爸使眼色,打手勢。那種聲響連響了三下,緊接著我就看見有什么東西從門下流了出來。一看是血呢,很慢很慢的,往外直流。我穿過過道快快跑到爸爸身邊。“門的底下流出血來啦。”
……
那個犯人把警官的手槍搶走了,所以看來誰也不愿意闖進樹林深處去抓他。
……
“不知道他這刀子是哪兒來的?”
“這就不知道了,”爸爸說。
“還有一個可憐的蠢蛋也真是,”扳閘員說。“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要逃跑。”
“是啊。”
“可那警察還是結結實實給了他一頓。你看見了嗎,大夫?”
“看見了。”
……
“對這件事你現在總的怎么看?”
“說不出個看法。”
“我也是,”爸爸說。“心里很不痛快是不是?”
“對。”
“我也是。害怕嗎?”
“看到血的時候很害怕,”我說。“見他打犯人也很害怕。”
“那是正常現象。”
……
“血濃于水啊,”爸爸說。“一個人走上了生活的道路,首先體驗到的就是這一句老話的意思。”
“那不是這個意思吧,”我說。“那是說的親屬關系。”
“不,”爸爸說。“就是這個意思,不過等你體驗到的時候,你總少不了還要吃一驚的。我忘不了我第一次體驗時的感受。”
“我只覺得鞋子里面盡是血。暖烘烘、膩稠稠的。就像打野鴨的時候長筒靴里灌了水,只是暖烘烘的,比較稠,也比較滑。”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啊,是好久以前的事啦,”爸爸說。
[結束]
小結:
這篇短篇小說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父子二人告別家鄉,搭火車前往芝加哥,在火車上親眼看到一個犯罪嫌疑人借下車吃飯之機藏了一把刀,然后上火車以后,又借上廁所之機殺了警官,搶了手槍,翻窗逃跑。其實,他父親早就看見那個犯罪嫌疑人藏刀了,但是沒有告訴警官。事實上,那個警官才是罪犯。所以,父親告訴孩子“血濃于水”,就是說“血”比“水”濃,“實踐”遠比“書本”復雜。因此,我們既要讀萬卷書,又要行萬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