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附近,張騫神采飛揚眉飛色舞,正在給安虎、全豹講解馬邑之謀,“話說武帝元光二年夏六月,大行令王恢獻策曰:‘今臣言擊之者,固非發而深入也,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邊,吾選梟騎、壯士陰伏而處以為之備,審遮險阻以為其戒。吾勢已定,或營其左,或營其右,或當其前,或絕其后,單于可擒,百全必取。’王恢向武帝提出了誘殲匈奴的作戰計劃——馬邑之謀,令馬邑的商人聶壹翁假裝出賣馬邑城引誘匈奴入侵。
馬邑之謀的目的非常明確,即單于可禽,百全必取,符合大漢王朝對匈奴的軍事戰略,故武帝采納了王恢建議,令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大行令王恢為將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設伏兵三十余萬馬邑旁谷中,武帝親自率軍在馬邑城下設圍誘殲單于,但因匈奴單于察覺異常,捕獲雁門尉吏得知實情,致使計劃以失敗告終。
馬邑之謀雖未成功,但它是大漢王朝對匈奴從高祖白登之圍的尷尬狼狽到文帝景帝公主和親的消極防御到如今兵強馬壯主動反擊的巨大轉折,奏響了西漢與匈奴拉鋸大戰的恢宏序曲。”
安虎皺眉道:“武帝元光二年,張大人您不是在匈奴營帳里被扣著么?怎地對朝中大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如在眼前一般,是您胡編亂造蒙蔽我們吧?”張騫急道:“何出此言,何出此言?我人雖不在朝中,但是我的雙耳我的丹心卻朝朝暮暮在圣主身邊。”
全豹呵呵一笑,道:“想必張大人身邊必有耳目,不會是我們的鐵甲師傅吧?”張騫連忙擺手,“朝中之事,怎敢妄言。我張騫生是漢家人,死是漢家鬼。雖眼拙手笨,使不得兵器,卻也有一顆忠君報國之心。我擔負聯絡大月氏對抗匈奴的重任,如今困頓匈奴十年,連大月氏國境都未進去,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安虎笑道:“我們正在路上,不必過于自責。我聽師傅說,前些日子,匈奴攻入上谷,漢武帝趁勢委派四名大將各率領一萬騎攻入關市地區,打了個誘敵奇襲戰。”
全豹說:“這四名大將張大人可識的?分別是輕車將軍公孫賀、騎將軍公孫敖、驍騎將軍李廣、車騎將軍衛青。”
張騫捋著黑胡子,道:“前面都是我朝中好友,只是那衛青,靠著他姐姐衛子夫被封為內朝加官建章監和侍中,跟隨皇帝左右,參與朝政的參議聽聞,掌管議論,何時也成大將軍領兵出征了?”
安虎道:“張大人不是手眼通天、耳聰目明的么?這會兒朝中無人了?”張騫暗自懊悔自己口不擇言。
全豹笑道:“這是衛將軍首次帶兵出征,也是漢王朝首次對匈奴作戰成功。這一仗輕車將軍公孫賀出兵云中,一路未遇匈奴兵,無功而返;騎將軍公孫敖出兵代郡,遇匈奴軍失敗而歸,損兵七千余人;驍騎將軍李廣出兵雁門,遭遇匈奴主力,不但全軍覆沒自己也被俘虜,后用計奪得一匹快馬才得以脫身;四路軍中只有首次參戰的車騎將軍衛青得勝而歸,衛青出兵上谷直擊匈奴,大軍奔赴匈奴圣地蘢城,斬首虜七百人,被封關內侯。”
張騫喃喃道:“想不到衛青這么威猛,我只當他還是當年平陽公主府里的騎奴,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安虎道:“衛將軍一路獨勝非同凡響,因為蘢城是匈奴單于大會諸國、祭祀神明祖先之地。衛將軍蘢城取勝不止是軍事上的勝利,鼓舞了漢軍氣勢,這次取勝對匈奴的精神打擊才是巨大,從此以后,匈奴再也不敢輕視漢王朝的驍兵鐵騎。”
張騫仰天嘆道:“我本以為我們的中原文明人打不過匈奴人的馬背游騎,想不到現在在不斷被動挨打的痛苦磨礪中,摸索出了一套能對陣匈奴于草原、沙漠征戰的兵法,涌現出一位能金戈鐵馬、浴血大漠的大將。”
全豹道:“張大人應該看人看本質,不要總盯著人家外戚的身份,拿著別人以前為奴做馬的舊賬本反復研究。做人,應該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君子坦蕩蕩,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是個粗人,沒讀過書,說錯了,還請張大人海涵!”
張騫愧道:“再這么偏邪執拗下去,我竟和李廣一樣了。唉!”
安虎道:“李將軍不是英名遠揚、威風八面,勇不可當、勢如猛虎么?”
張騫道:“道聽途說,不足為信。初,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騎射,有所沖陷折關及格猛獸,殺首虜多,為漢中郎。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以力戰為名。個人武藝高強,類于項羽。然治軍不嚴,心胸狹隘,多為人詬病。
程不識故與李廣俱以邊太守將軍屯。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伍行陳,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刁斗以自衛,莫府省約文書籍事,然亦遠斥侯,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斗,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曰:‘李廣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樂,咸樂為之死。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是時漢邊郡李廣、程不識皆為名將,然匈奴畏李廣之略,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
又嘗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間飲。還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廣。廣騎曰:‘故李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廣宿亭下。居無何,匈奴入殺遼西太守,敗韓將軍,后韓將軍徙右北平。于是天子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廣即請霸陵尉與俱,至軍而斬之。”
關無煙至前道:“水袋都見底了,每人只能分一口。”
安虎驚道:“這才剛出發,這怎么喝這么快,我再三叮囑他們省點水,結果……唉!”全豹道:“此處距離河谷、草原尚有一段距離,即使快馬加鞭,沒有七八天功夫也出不了沙漠。”張騫慌忙道:“天喪予,天喪予!”關無煙冷冷一笑,道:“都跟我來,去找水。”
三四個仆人跟著她來到刺槐樹下,把透明的白色袋子套在刺槐上,扎緊袋口。關無煙解釋道:“刺槐葉子要蒸發水汽,外界熱量多,蒸騰出來的空氣都會在袋里變成水滴。其他樹也可以,山毛櫸、棗椰等,甚至百里香、艾草,都可以試一試。我們也可以做露水井,挖開沙丘,成一個方坑,底部鋪上干凈透明袋,上面放上石頭。夜間濕氣重,早上起來石頭縫隙里會流下很多露水,不過,由于晝夜溫差大,早晨稍晚一點露水就會蒸發掉,所以需要早起收集露水。”
眾人在刺槐樹上綁了一堆袋子,又挖了二十七八個露水井。關無煙又找到了幾株沙柳樹,用力拔起,拽出長達半里的根部,道:“這是耐旱保濕的沙柳樹,使勁擠壓它的樹根,就可以擠出汁水來。”
回到石洞,大家吵嚷著把玉無塵送給關無煙的那壺燒酒給分著喝了,圍坐在篝火旁,相擁著沉沉睡去。又是關無煙輪值夜班,到三更時分,不敢再睡,起來兀自練刀。這時候,聽到有人叫自己:“無煙,你在看北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