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至今都認為慈姑娘的身故跟楊姑娘有關系……”陸雯故意說的有些不確定,用眼角在偷瞟陸良玨的反應。
陸良玨倒好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說:“婦人疑心而已。”
陸雯心下明白,陸良玨是知道陸敏慈的死有蹊蹺的。但是,他不打算告訴陸雯。
誠如陸林氏所言,“后院的女人,命如草芥。活著的時候,是恩寵俱有。可是,一旦身故,除了母親,誰又在乎她為什么死呢?”
陸良玨全然沒有注意到陸雯的變化,正在侃侃而談道:“雖然楊姑娘的父親官位不高,但是畢竟是張丞相家長大的姑娘。不會做出這么歹毒的事情。就連此次你病到,她都要去張府鬧上一鬧……全然,是捕風捉影,毫無道理的事。”
陸雯不舍地再次追問:“父親的意思,慈姑娘身故就是難產嗎?”甚至點破陸敏慈身故就是有人在生產上做了手腳。
陸良玨有些滿不在意地說:“女人生孩子誰不是鬼門關前走一遭?你母親……不也是……”陸良玨頓了頓,說:“說到你母親……有件事,我想該讓你知道了……”
雖然陸良玨還沒有開口,但是陸雯已經基本知道他要說什么了。
無非就是陸遠期的身世。
這話題實在是轉的太過生硬。
陸良玨能說的那些話,不過都是自己如何不容易。他對陸雯和陸遠期的娘還是很有感情的。只是老天爺心狠讓他們陰陽相隔。而后又說,自己新鰥迎娶陸林氏實屬無奈。這些年陸林氏對她也挺好的。特別是對陸遠期視如己出,如此云云。
陸雯麻木地聽著。她聽到一半的時候,甚至想問一問陸良玨:父親,您是不是以為我是傻子?
陸林氏進門的時候,陸雯只是小,并不傻。
所有的事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陸雯猶記得,那個女人進門之后將母親的牌位摔在地上。
在陸雯面前,那牌位四分五裂。陸雯要去撿,還結結實實挨了陸林氏一腳。
如果不是祖母護著,陸雯實在想不到自己能否平安長大?
如果不是陸林氏剩下陸敏婕就不能生育,陸林氏還會不會將陸遠期視如己出呢?
陸雯想,這都得兩說吧……
“雯兒……”陸良玨語重心長地喊了陸雯一聲,說:“你的婚事,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弟著想。楚王和穆王,你好歹選一個。不然,以后為父和遠期在朝中如何面對兩位王爺?”
又是陸遠期!
陸雯心里有些恨起來。不知道母親留給自己這個弟弟是個依靠,還是個討債鬼!
陸林氏拿陸遠期來威脅她,如今父親陸良玨還是拿陸遠期來威脅她!
而陸遠期呢?
對于陸遠期而言,陸雯不過是聽說養在祖母膝下的姐姐!
陸敏婕給自己倒個茶,他都想撕了自己給陸敏婕出氣!
自己為什么要為了陸遠期的前程將自己嫁了?
陸雯想不通!
“雯兒?”陸良玨見陸雯久久不回話,就叫了她一聲。
只見陸雯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緩緩地說:“當年,父親是在祖母和列祖列宗面前發下毒誓,要選一門女兒自己愿意的親事的……”
見陸雯提起這件事,陸良玨剛擺出的好父親的樣子,又升騰起慍色。“你是什么意思?你現在是咒我?”
“女兒不敢。”陸雯迅速地低下頭,不想將淚光給這個冷血的父親看見。“女兒的婚事,父親做主就好。”
陸雯方才不提賭咒發誓的事情還好,這樣提過以后,陸良玨難免覺得晦氣,“怎么?我給你做主,然后百年下去見列祖列宗的時候,吃不到香火供奉嗎?”
聽到陸良玨這樣說,陸雯覺得實在是可笑:什么父女親情,還是賭咒發誓來的有用。陸良玨還是怕曾經立下的誓言會應驗!
陸雯這點試探,簡直就是無謂的掙扎,只會給自己添堵而已。
陸雯抬起頭,看著陸良玨說:“女兒選擇穆王。”然后她往后退了半步,朝陸良玨行大禮,道:“假如有日女兒身故,還請父親親自來吊唁。”
陸雯愿意選擇穆王,是心悅這個人,愿意為他赴湯蹈火。
可是,楚王府如果說是虎穴,那穆王府也是狼窩。她的好父親偏偏粉飾太平,一定要她在二者之中抉擇。甚至,在她將陸敏慈的死挑到明面上,陸良玨也不曾要出言提醒。
陸敏慈身故,還有陸林氏念念不忘這個女兒!
那陸雯呢?她已經沒有母親了!
陸良玨上前一把將陸雯拉起來。“你說的什么胡話?你是去嫁人的又不是去送死的!”說這話的時候要是陸良玨不要這么喜上眉梢的神情,可信度還高上一些。
陸良玨哪里在意陸雯說了什么不吉利的話。他只在意陸雯終于同意了婚事!
陸良玨有些興致勃勃地說:“明日早朝之后,我就去回了楚王殿下。陛下指婚,只怕他也沒有什么地方可以指摘我的……”說著又流露出一絲可惜的神色。
這點可惜當然不是為了陸雯。
在陸良玨看來陸雯的婚事也沒有什么重要的。更為重要的是,不要得罪兩位王爺。
如今,陸家是沒有這么多適齡的女兒。不然,也不會讓他這么為難地在兩個王爺之間抉擇。
陸雯突然發問:“父親,如果敏婕現在可以婚嫁,是誰嫁給楚王做妾?”
陸良玨張嘴道:“當然是……”但是這句話并沒有說完,就住了口。陸良玨有些難為情,松開陸雯,背過身,說:“你在說什么昏話!夜深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陸雯淺淺一笑,雖然陸良玨沒有把話說完,但是已經很明顯了。如果,那個人選是陸敏婕,陸良玨又怎么會欲言又止?
陸雯朝陸良玨作揖,“女兒告退。”陸雯甚至都沒有等陸良玨揮一揮手,就轉身離開了書房。
陸雯出門的一霎,甚至聽到陸良玨罵了一句:“逆子!”
外面的夜空,漆黑一片。
這種沒有月色的晚上,應該是繁星漫天,如同碎鉆布滿黑色的夜空。
可是,整個天空就好像一灘打翻的墨汁,黑得要從天邊垂滴下來。
一道銀蛇攪動這趟渾水,撕出一絲微亮,而后便隱隱傳來悶悶的雷聲。
這天就好像是陸雯的心境一般,從未如此悲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