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三刻鐘,小滿回來了,手里拿著裝著午飯的食盒。喜兒和楊嬤嬤開始布菜,陸雯則還是坐在榻上,翻著話本。
見陸雯未問自己,小滿也沒有主動回話,老老實實地站在房里。
等菜布好了,陸雯坐在桌前,才問道:“小滿方才自己去廚房領午飯,可有被掌事的嬤嬤為難?”
“回姑娘的話,掌事嬤嬤只是見我臉生多問了兩句,算不上為難。”小滿說話和喜兒很是不一樣,甚至比陸林氏身邊的丫鬟都要規矩些。
“那就好。多和嬤嬤來往幾次,就會好些?!标戹┒似痫埻?,吃了一口菜。“我院子里的情況,嬤嬤應該跟你們說了。在我院子里最要緊的就是本分,不能惹事?!?p> “小滿明白?!毙M倒是一句話都沒有多的。
陸雯看著小滿低著頭,又問:“管事的嬤嬤可有教你什么該注意的嗎?”
“是,嬤嬤交代了幾句。什么時間該領炭火,什么時辰來端午飯。什么時間不能出門……好比今日,老爺要帶三姑娘進宮赴宴,會有官車來接,我等不該到前院去圍觀。會失了老爺的身份。”小滿本本分分的回話。
陸雯聽著,眉梢一挑,然后,點點頭,“嬤嬤說的不錯,陸府是尚書府,做陸家的婢女就要是不卑不亢。小滿辛苦了,下去吃飯吧!”夸贊幾句就把小滿打發出去了。
“諾。”
待小滿一出去,喜兒便按捺不住,“姑娘,你不是叫小滿去聽消息的嗎?怎么沒問?”
陸雯一邊吃飯,一邊說:“問了?!?p> “問了?”
楊嬤嬤這時開口,說:“是的。問了。而且小滿也回答了。你沒聽到小滿說‘今日,老爺要帶三姑娘進宮赴宴,會有官車來接,我等不該到前院去圍觀。會失了老爺的身份。’”
喜兒問道:“可是,三姑娘在禁足啊,明天不是該去月慈庵的嗎?”
“要是今晚宮宴上,三姑娘能得一份不錯的親事,明天就不用去月慈庵了。”陸雯淡淡地說。
正月十五的賞燈宴。
陸雯怎么給忘了。這是歷年來陛下給皇親貴胄指婚的好日子。三年前,陸雯與陸敏慈也是去過的。
柳姨娘這身衣服送來的真是恰到好處,好似是為了陸雯出門賞燈準備的。可是,賞燈在戶外,一件暖和的大氅不是更加貼心些嗎?
這身女花帔未免太過正式,出門賞燈穿這么一身,未免有些招搖。
正月里找裁縫和繡娘趕一身新衣,是件費周折的事情。為了賞燈,有些太過于興師動眾了。柳姨娘初一才掌的事,沒道理在這個時間費這種心思。
陸雯當時便思忖,柳姨娘不是這么不細致的人,她每次賣人情給自己都左右思量的正好。這身衣服一定有些什么別的意思。
又加上在前院選丫鬟的時候,陸良玨的幾句話讓陸雯很在意。
一是,單獨許了陸雯出門賞燈。二是,還沒正式開春,陸良玨仍然休沐在家,何來的公務?
只怕是有些什么事情不想讓陸雯知道罷了。至于是什么事情,當時陸雯沒有想到。所以才想的去府里各處收點消息。
不過,喜兒和楊嬤嬤是自己院子里的人,大家都太清楚。要是有些事不想讓陸雯知道,那喜兒和楊嬤嬤也一并會瞞著的。
柳姨娘這個點提點,做的明目張膽,實則又隱晦,讓人琢磨不透。
想來要瞞得是件大事。還是陸良玨授意的那種。
于是,去探聽消息的人選就落在新進的丫鬟身上。
新進的丫鬟被為難單獨去取什么東西,是各家院子都有的事。這時候也是別的院子為了收攬自己的眼線賣人情的好時候。
有些平日里不該說的話,這時候一些管事的嬤嬤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會說出來。
倘若這時候,有個機靈的多走走,自然是能收到的。
因此,陸雯搏了一把,把小滿放了出去。
果不其然,有人想著收買自己院子里的人,小滿也足夠機靈。
小滿這趟出去,肯定不止聽到這件事。但是她很巧妙地只透了陸良玨要帶陸敏婕去宮中赴宴這件事給陸雯,解開了陸雯心中的疑惑。
這話好像是漫不經心地作為補充塞進來的,可說可不說。
卻是細心斟酌之后才說出來的。這么聰明的丫鬟,不像是外府買進來的。倒像是誰府里的大丫鬟,被塞陸府的……
楊嬤嬤不由地夸贊,“小滿還算伶俐。就是,不知道堪不堪用?!?p> “不打緊。橫豎不合適,再發出去就是。”陸雯放下碗筷,“喜兒,你記住,切不能讓這三個人,特別是小滿,單獨進我的屋子?!?p> “諾?!毕矁簯暤溃骸翱墒牵媚?。您一會兒還出去賞燈嗎?”
“賞呀!”
喜兒嘟囔道:“姑娘的心真是大……您是長姐,三姑娘在您前面許了人家,這到哪里說理去?”
長幼有序。
陸雯如今及笄一年有余還沒有定親,陸敏婕未到及笄之年就在她之前定下婚事,京中自然會有不好的傳聞:這等于是擺在明面上,陸家不重視這個女兒。
沒有娘家撐腰,陸雯出嫁后在夫家難免要受上些委屈。
“所以才要去賞燈。邀上三姑娘和四姑娘一起去?!标戹┱f道。“你去給三姑娘和四姑娘遞話,我去找父親一趟?!?p> 她要看看陸良玨如何回自己。
對于陸良玨帶著陸敏婕前去宮宴,作為一個家主而言,這樣安排是無可厚非。
畢竟陸雯是已經去過一次宮宴的人,并作為陛下指婚的候選人得了一門婚事。
這婚事最終沒成,要論起來緣由是在陸雯這里:她要去守墓,才使得陸敏慈為了家族嫁給了穆王。
如今,陸雯再去宮宴,婚事是許還是不許?再許的時候,陛下想起這個舊事怎么論?
可是作為父親而言,陸良玨這樣的做法就置陸雯于不顧。只在乎陸家能得到什么樣的恩寵,不在乎陸雯出嫁后會得到什么樣的辛酸。
而陸敏婕除夕至初一,下了陸雯兩回。陸良玨以為自己禁了陸敏婕的足,就能讓陸雯既往不咎?
實在是把陸雯想的太好應付了。
當年陸雯愿意將婚事讓給陸敏慈,絕不是好欺負,而是自己個兒不愿意嫁。
不愿意嫁是一回事,陸良玨不想讓陸雯嫁則是另外一回事。
這樣的想法升起來,讓陸雯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怎么會有這么凌厲的想法……
這樣的角度,不像是自己慣有的。倒是像是,誰給自己的。只怕這些和自己忘記的事情有些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