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沒等喜兒來叫,陸雯自己便悠悠轉醒。
恍惚間,她又看到一個光彩奪目的鈞瓷瓶放在梳妝臺上。霎時,清醒了過來,坐起身確認。
天殺的!
這穆王怎么總喜歡在女孩子睡覺以后,闖人家的閨房?
陸雯心里已經氣炸了!小世子軟乎乎的,如此可愛,怎么父親卻是個渾球?
不行!她非得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陸雯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
既然想了,陸雯當下便開始落實。用早餐時,她有意無意地想喜兒問起:“昨兒是不是有人留宿府里,我怎么半夜還聽見外頭有響動。”
“姑娘睡得淺……什么都瞞不過您。是,昨兒穆王殿下帶著小世子留宿府中。”
果不其然,陸雯狠狠地咬了一口饅頭。接著問道:“不知小世子要在府中留幾日?”
“哪里會留幾日。估計今天用過早飯,殿下就會帶著小世子回王府。”喜兒說道。
陸雯漫不經心地搭了一聲。接著默默地吃著早飯。
等喜兒收拾東西的時候,陸雯突然說:“我們回京之后一直都窩在院子里。我身子都乏了,不如,跟前院要頂轎子,一會出去吃茶?”
喜兒一愣,“姑娘說的可是真的?”然后又是一臉愁容:“姑娘的禁足令剛過,會不會不合適?”
“不不妨事。現下夫人在庵堂,柳姨娘掌事。麻煩姨娘,她應該不會有什么為難我們的地方。”
喜兒喜出望外,說:“好。喜兒收拾完東西,就去請姨娘出頂轎子。”
陸雯見喜兒雀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唉,這喜兒,就真的和春日里的喜鵲似的,耐不住不動。
出府的事情就這樣敲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才能給穆王一個教訓!
柳氏自然很快的給陸雯安排好了轎子。并告知陸雯,因為穆王要回府,所以得等穆王出了府門,才能讓陸雯走。
前后腳出門,倒是省了陸雯許多事。
京中南邊有個小有名氣的茶樓叫鼎豐樓,陸雯此次出行就定在那里。
鼎豐樓茶點豐富、環境宜人,卻有個弊端,就是因為有名氣,去的人也多,去晚了只怕是沒有小間。陸雯作為內宅女眷坐外廳總是不合時宜的。
于是,陸雯輕飄飄地跟喜兒交代:“喜兒,你去前門跟轎夫說,等穆王殿下一走,我們就出門。不然趕不上鼎豐樓的位置……”
窩在府里有小兩月的喜兒,一聽立即跳了起來。“我這就去說!”
“一定跟轎夫說,我們要去的是鼎豐樓。”
“好嘞~”
不出一刻左右,喜兒回來請陸雯:可以出門了。
喜兒將剛才在前院看到的,說給陸雯聽:“……本來老爺還想和殿下說點什么,殿下突然很著急回去的樣子,就走了……”
陸雯記在心里:自己讓喜兒去提點轎夫,穆王要是有心,自然是會聽見到。看來,穆王聽到了,也的確有心。
京城里王公貴族多住在南邊,這也是為何遠在東城的陸雯,選了鼎豐樓的原因。
唉。陸雯心里嘆了口氣。真是奇怪,自己這樣的行為,特別像是話本里,情竇初開伺機與情郎私會的女子。
這樣的想法一出現在陸雯的腦子里,把陸雯嚇了一跳!怎么能把自己和穆王比作私會的情侶呢?
當初穆王是頭婚的大小伙兒,她都要用守墓這樣拙劣的伎倆跑了。沒道理現在他是個鰥夫,還與他有什么牽扯。
更何況,穆王到底是不是斷袖,仍未可知。加上,這個鰥夫還是陸林氏的女婿。
光是這樣想想,穆王絕非良人,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正想著,轎夫停了下來。
鼎豐樓到了。
陸雯戴上大氅的帽子出了轎子,
“雯姑娘。”鼎豐樓的老板竟在門外候著她,“小老有事稟告。”
“進去說。”陸雯壓低了嗓音,不想太多人注意。
“是是是。”鼎豐樓的老板跟在陸雯身側。“雯姑娘,這邊請。”領著陸雯進了一間小廳。
鼎豐樓的鋪頭是陸家老夫人的產業。當年老夫人過身,大多的財產都是留給了陸良玨,留下這間鋪頭給了陸雯。
當年鼎豐樓的老板入京謀生計,拿不到好的地段。老夫人以極低的價格,租給了鼎豐樓的老板,算是入股。
老夫人的眼光沒錯,鼎豐樓十年間成了京城里有名的茶樓。收益也是水漲船高。
按理說,陸雯就是不拿份例也是小富婆一個。只可惜,老夫人怕陸雯吃穿不愁,就會生出不嫁人的念頭,故而立了遺囑:在陸雯出嫁之前,不能動鼎豐樓的分紅。
小廳的門簾已拉開,一個小肉球撞上的陸雯。
陸雯低頭一看,竟是在地上爬著的小奶娃。此時,他正抱著陸雯的腿,甜甜地喊:“涼親!”
陸雯回頭瞪著鼎豐樓的老板。
老板這才訕訕一笑,說:“小老方才要跟姑娘說的就是,穆王殿下在小廳恭候姑娘多時。”
穆王端坐在位置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店家,您有事先去忙吧!”
“諾。”老板退了出去,帶上小廳的花門。
陸雯把小世子抱了起來,還要鼎豐樓鋪了地熱,不然這個天氣,這么小的孩子在地上爬來爬去,總是不好的。
屋子里除了穆王、小世子外,便沒有別人。跟在陸雯身后的喜兒,有些難為起來。
顯然,她不知道為何穆王會在鼎豐樓等自己姑娘,她也不知道此時該如何自處。
于是,陸雯開口解了喜兒的尷尬,說:“你到外頭拿幾樣我喜歡的吃食進來。讓老板給我備上一壺君山銀針。”
“諾。”喜兒退了出去。
這下好了,喜兒的尷尬解了。這小廳里剩下穆王和陸雯二人就這樣面對面的坐著。
哦,不,還有小世子在陸雯懷里扒拉著她的頭發。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叫著:“涼親。”尷尬的人變成了陸雯。
“他為什么一直喊我娘親啊……”陸雯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總是被個奶娃子叫“娘親”多少有些奇怪。
說起此事,穆王一臉的無奈。“不知。”
“他是不是逮著誰都這樣叫?”陸雯看著穆王又問道。
穆王像是仔細回憶了一下,才說:“不曾。”
“……”對話陷入僵局。
陸雯記得,除夕見到穆王時,他說話還是利索的……怎么現在說話卻是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擠?
過了一會兒,穆王問道:“姑娘的傷好些了嗎?”
“好的差不多了……”陸雯仿佛這才想起來,自己今天為何出的門。挺直了腰板,說道:“臣女有一事不知,還望王爺賜教!”
“何事?”
這人臉皮真厚,還能淡定的問何事?陸雯在心里翻了一個白眼,說道:“王爺那日不是說不曾見過嗎?作甚要連連夜闖臣女的……院子……”
陸雯本想說“閨房”,可是,這話說起來實在是太過曖昧。于是她換了個詞。反正,房間在院子里……
“那日我為了解你之圍,打了你家的表少爺。若是承認彼此見過,豈不是惹禍上身?”接著穆王抬眼看了陸雯一下,反問:“再說,你房……院子里有藥嗎?”穆王大約也覺得“房間”這個詞不妥,改了口。
“沒有……”
“所以,我在你睡了之后給你送藥,有何問題?”
陸雯竟然聽出了一絲——理直氣壯?忍不住有些惱火,說道:“多謝王爺抬愛!小女子受之有愧!還請王爺不要來了!小女子的傷已經快好了!”
“自然。”穆王點點頭。
嗯?陸雯有些氣結。坊間有傳穆王不能人道,是斷袖,怎么從來沒有人說過,其實穆王是個二愣子?
這時喜兒端著東西進來,將幾樣點心布置在陸雯面前。分別是:梅花香餅、金絲酥、糖蒸酥酪。都是鼎豐樓的招牌。
“來得還是晚了些,姑娘喜歡的奶白杏仁沒有了。”喜兒有些遺憾的說。
“無妨,剛吃了早點,你都拿來了,我也吃不下。”陸雯盯著眼前的糕點,已經十分滿意。“你拿上自己喜歡的吃食,在偏廳用著。大約三刻,我們就打道回府。”
“諾。”喜兒退了出去。
穆王揭開桌上本來就有的一個甜品盅的蓋子,推到陸雯面前,這分明就是奶白杏仁。
陸雯心中詫異,不知為何,她隱約記得有人說過,穆王不喜歡甜食。
“這是?”
“你的。”穆王放好調羹對陸雯說。
于是,陸雯挖了一口奶白杏仁,本想喂給小世子。臨到小世子嘴邊,陸雯收了回來,看了穆王一眼。
穆王微微頷首。
陸雯才笑瞇瞇地喂給小世子。“小世子啊小世子,你吃了姨母我的甜點,可要聽我的話呀!”
小世子抓著挖過酥酪的勺子,在嘴邊舔了又舔。發出單音節的字。“要!要要!”
陸雯搖了搖頭,“不可以吃了。你這嘴巴里的小豆子剛長出來,吃太多甜的可不行。”
陸雯剛才隱隱約約看見小世子的嘴里有白色的小牙往外冒的痕跡。不敢給他多吃甜食。
只見小世子這半歲的小奶娃,迅速地癟著嘴,露出泫然欲泣的樣子。
陸雯心下有點不舍得,準備再挖一勺給他,下一秒被穆王拿走了調羹。
“不可。”
小世子“哇—”的一聲,哭出來。
陸雯手忙腳亂的哄著,“不哭不哭。等你大了,鼎豐樓的甜食,你要吃多少,姨母都不讓老板收你錢啊!”
小世子埋在陸雯懷里,繼續哼哼唧唧。
陸雯不舍,看著穆王。“王爺,要不,再給小世子吃一口吧?”
“半口。”
“諾。”陸雯拿過調羹,稍稍的給小世子又舀了一點奶白杏仁。
一大一小,正吃著高興,穆王又開了口,“我覺得,你不是很開心。”
陸雯一口梅花香餅差點噎在喉間。還好穆王眼疾手快,給她遞了一杯茶水,把這口梅花香餅送了下去。
“王爺覺得我為何不開心?”陸雯壓著心口,反問道。
“不知。”
陸雯此時腦子里生出一個念頭,陸敏慈可能是被穆王氣死的。
這個念頭一升起來,竟然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