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六年，黎芳芳和秦溯就沒吵過架。

　　從戀愛到結婚，他們感情順利的無可挑剔，可也正是在準備結婚的這半年里，黎芳芳越來越覺得他眼里的秦溯，和從前不一樣了。

　　外人看來，黎芳芳是捕獲男神的降龍高手，是秦溯從第一眼就認定了終生伴侶，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整日掛在臉上的甜膩很多時候都是自己灌給自己的迷魂湯。

　　不論從前在學校還是現在畢了業，黎芳芳都不算出眾。她時常半夜驚醒，望著枕邊睡著的秦溯不安。

　　那個很多人都在問的問題，她何嘗不在問自己呢？這個精致到睫毛的男人為什么會選擇她。

　　周園要和柴小菲簡葭再去逛，說什么也不要秦溯送。黎芳芳也沒勉強，從餐桌吵架的那一刻開始，她便覺得什么都不對了。

　　車水馬龍包裹著虛情假意的熱鬧。送走周園她們，黎芳芳的世界瞬間安靜了。

　　秦溯轉身上車，這是這些年來，他第一次沒為她打開車門。

　　引擎的轟鳴聲像是驅趕著黎芳芳。她向車里看過去，擋風玻璃反著光，她看不到秦溯的眼睛。

　　有一瞬間，她是想要自己走回去的，可想到現在住的房子還是秦朔在付房租，便覺得耍這樣的脾氣也沒什么意義。

　　她還是上了車，她為了他留在這個城市，衣食住行都習慣了他來負責。

　　秦溯沒說話，待她系好安全帶撥動轉向燈。

　　車沿著黎芳芳家的方向一直開，她用余光看著秦溯。

　　車廂內的黑暗像極了半夜醒來時候樣子，她終于忍不住了。

　　“你為什么要選我。”

　　秦溯的心思沒全在這，她的話，他沒聽清：“什么？”

　　黎芳芳想要重復，可那樣的話，她只敢說一遍。低下頭，她為現在的自己感到難過。

　　秦溯拉過她的手，她想躲，越掙扎他便握的越緊。

　　秦溯的手很大，她的拳頭被完全裹住。她想起他們第一次牽手時，她也是這樣握緊了拳頭，只是當時是害羞，現在是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她也不清楚。

　　“你想要選哪個就哪個，我都可以聽你的。只是一張桌子而已。”秦溯說著，握著她的手又用了點力。

　　“是啊，只是一張桌子而已。”

　　“我就是覺得那顏色和房間不算搭，沒想到你那么喜歡。你喜歡最重要，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秦溯每句話都說的邏輯清晰，每個字都合情合理。他抓住了黎芳芳的軟肋。

　　越是講得清楚明白，她就越不能反駁。他陳明了所有前情與后果，講完了所有道理規則。是啊，只是一張桌子而已，為了一張桌子在朋友面前吵得下不來臺，實在有點可笑。

　　秦溯簡簡單單兩句話，就讓黎芳芳的堅持變成了任性。她只是想在婚房里選一件可心的家具，現在卻變成了都是她在無理取鬧。

　　她的手被秦溯一直抓著，她終于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秦溯一早就站上了這段感情的制高點，她習慣了仰視他，他也習慣了安排她的一切。

　　她明白了這半年里秦溯的變化。不是他變了，是他們的感情變了。

　　這段感情即將從戀愛走進婚姻，她即將在N城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她的家里只有她和秦溯，而秦溯在N城卻還有很多很多。

　　她為了秦溯留在這里，從心甘情愿到不惜一切再到現在面對婚姻的不能自主。

　　她在N城的根扎得越深，她對秦溯的依賴就越深，而這份依賴是她在N城，換句話說，是她未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在這座城市唯一的倚靠了。

　　面對秦溯的安排，她從一開始拒絕，到慢慢接受，到習慣了都聽他的，不去思考。如今一點點反抗，在別人眼里，都是在胡鬧。

　　愛情走進婚姻，她今后要接受的，也不再是秦溯一個人的安排了。

　　“既然不重要。”黎芳芳掙脫開秦溯的手：“那就聽我的吧。”

　　秦溯顯然沒想到黎芳芳會反駁，一腳急剎，差點闖了紅燈。

　　借著路口的燈光，黎芳芳看著他說得字字清晰：“我想要那張桌子。”

　　“你當然可以要那張桌子，我只是覺得換個顏色也許會更好些。”

　　“我當然可以，秦溯，你不覺得這話很熟悉嗎？”

　　“熟悉？”

　　她輕哼出一口冷氣。

　　一年前，她不得不自己租房住時，秦溯也曾說過，你當然可以擁有自己的房子。

　　后排車按響喇叭，綠燈通行，他們兩個誰都沒有看見。

　　車子繼續行駛，秦溯摩挲著去找黎芳芳的手，這次她沒有躲。

　　“你是不是不舒服，一會兒回去早點休息，明天我來接你。”

　　“我能要那張桌子嗎？”黎芳芳不理他。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早說了，你喜歡最重要。”

　　“我只問能不能。”

　　“只要你喜歡。”

　　黎芳芳看向窗外，秦溯是不會回答的。

　　他有自己的答案，也希望她選擇他的答案。他不回答，是在給她時間消化，消化他以為她的任性和小脾氣。

　　黎芳芳沒要秦溯送上樓。籌備婚禮的這半年里，她見過幾次未來公婆，她知道大多數時間秦溯都必須回家。

　　秦溯的車燈漸漸看不到了，這本是他們向著安穩越走越近的半年，可黎芳芳的心卻越來越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