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下了體育課的同學們回來了，有幾個女生進門就去安慰徐倩。

　　幾個同學義憤填膺：“什么老師啊！怎么回事不好好熱身的原因呢？”

　　幾人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釋，突然有人福至心靈：“他是不是在推卸責任？”

　　推卸責任！

　　有什么責任？

　　學生在學校出事兒了，只要是學生自己的責任，學校不就是啥事兒都沒有了嗎？

　　細思極恐。

　　有個女生過來悄悄問：“溫雅，你傷腳的時候是怎么回事兒？”

　　溫雅也壓低了聲音：“老師叫我一聲，我抬頭，就扭了。”

　　那人又問：“你做熱身運動了嗎？”

　　問完，又自我肯定：“肯定做了，你一向是領操的。”

　　她問：“老師怎么說？”

　　溫雅回答說：“班主任說是我沒好好熱身。”

　　那人得了消息，走了。

　　為什么班主任問都沒問溫雅，就說溫雅沒好好熱身？

　　原因只有一個！

　　體育老師是這樣說的！

　　老師總是愿意相信成年人。

　　他們在那兒掩飾事實，以為自己會好過一點，不需要愧疚。

　　然而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去告他？

　　有證據嗎？沒有啊。

　　兩個人，兩張嘴，誰都有理。

　　這就是個泥潭，誰進去了，也清白不了。

　　溫雅獨自沉默一會兒，突然笑笑。

　　想這么多干什么？

　　腳會好的。

　　現在還是學習比較重要。

　　晚上在家，吃完晚飯，溫雅和趙河說起徐倩扭腳的事。

　　她說：“可能真的是老師在推卸責任，這老師不行。”

　　趙河瞪她一眼：“不識好歹！老師是為你們好！”

　　溫雅就納悶兒了：“怎么就是為我們好？”

　　趙河不回答她，反而指責她是白眼狼。

　　在她眼里，老師做什么都是對的。

　　溫雅不服氣，和趙河理論：“你說！那老師怎么是為我們好？”

　　趙河說：“你們小小年紀，就知道反抗老師，一點都不尊師重道！你在外面說是老師害了你，誰信？沒人信！人家都說是你不知好歹！人家會戳你脊梁骨！指著鼻子罵你！”

　　溫雅震驚了，她看了趙河好一會兒，才說：“我說的是實話呀。”為什么說實話沒人信？

　　“實話？實話就能說老師壞話了嗎？”

　　“這只是客觀事實，我并沒有說老師壞話！”

　　趙河不聽。

　　溫雅突然有點心累：“難道在你眼里老師都是好的？”

　　趙河說：“老師就沒有不好的！”

　　溫雅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怎么可能？我小學班主任把我們班一個同學都打出血了，她也是好的？”

　　趙河說：“打也是為你們好！不打不成器！”

　　溫雅眼睛猛地張大：“她因為一件小事當眾打學生耳光也是好的？”

　　趙河說：“肯定是那個學生做錯了！”

　　“做錯事就被打耳光？”

　　“那是活該！”

　　趙河說，老師打學生是對的，學生是錯的，老師都是好人，錯不在老師……

　　溫雅的腦子嗡嗡的。

　　她怎么會有這樣一個是非不分的母親？

　　被打出血的學生，是她。

　　因為數字“3”寫得不規范，班主任，那個數學老師把她叫在辦公室。

　　辦公室只有她們兩個，門被關上了。

　　班主任說，她的“3不規范，就像漢字“了”一樣。

　　班主任說，要懲罰她。

　　她讓溫雅伸出右手，她拿著一根軟軟的膠皮管子，狠狠地抽溫雅的手心。

　　“讓你不知悔改！讓你不規范！”

　　班主任邊打邊教訓。

　　溫雅的手心腫了起來，紅紅的，一條一條的。

　　忽然，她沒控制好，抽在了溫雅手腕的血管上。

　　頓時有鮮血流出來。

　　溫雅眼睛里蓄了淚，沒看清班主任變了的臉色。

　　班主任說：“好了，你以后改了。回去吧。”

　　溫雅把袖子放下來，遮住右手出去了。

　　溫雅流著淚，先去衛生間拿涼水沖著手心。

　　那是冰與火的交融。

　　溫雅漸漸收回淚水，任憑流水沖刷手心。

　　她看著手腕上的血，由著它混著水留下。

　　對不起，是我不規范。

　　溫雅的右手抖著。

　　她嘗試著握拳，然后看一眼鏡子，確認眼淚沒有了，扭頭出去。

　　該上課了。

　　老師怎么可以打學生呢？

　　老師怎么就沒有錯呢？

　　溫雅眼里含著淚，看一眼趙河，一言不發地跳進臥室。

　　她看著右手。

　　又在顫抖了。

　　她虛虛地握成拳。

　　是我的眼淚花了眼，其實手沒顫抖。

　　然而，當她握起筆，卻發現落在紙上的字扭曲了。

　　哈哈。

　　老師沒錯。

　　錯的是我。

　　錯的，永遠是我。

　　是我。

　　為什么親生母親就體會不到我的痛苦呢？為什么啊？

　　溫雅冷眼看著紙上的字跡。

　　好好學習吧，以后離開他們，越遠越好。

　　溫雅許下誓言，哪怕未來困難重重，她也要做到。

　　老師，哈。

　　溫雅平復了心情，開始學習。

　　無論老師怎么樣，她是學生，學習才是最重要的。

　　老師，是教她知識的人。做人，她自己做就可以。

　　這個小地方的老師毫不害怕，大地方的老師總不會輕易打學生。

　　這天和趙河的爭執仿佛并不存在，溫雅努力學著，熬到了五月。

　　勞動節過后的第一天，班主任找到溫雅和徐倩：“你們的腳好了嗎？”

　　溫雅搖頭：“沒好，還腫著呢。”

　　徐倩卻說：“不腫了。”

　　班主任問：“體育中考能參加嗎？”

　　溫雅還是搖頭。

　　徐倩說：“我也不能。”

　　班主任問徐倩：“你的腳不是不腫了嗎？”

　　徐倩說：“腫是不腫了，但是我想再養一養，怕到時候落下毛病。”

　　班主任說：“體育中考能過段時間再考，你能不？”

　　徐倩想一想，勉強道：“我不知道，只能看情況了。”

　　班主任問溫雅：“你是確定不能參加了嗎？”

　　溫雅點頭：“確定。”

　　班主任說：“那好，我給你申請一下，到時候你就只能有八分了。你好好想，只有八分。”

　　溫雅還是那個答案。

　　班主任遠去。

　　溫雅問徐倩：“你到時候能行嗎？”

　　徐倩說：“我覺得應該能。不考的話才八分，考的話最起碼十幾分有了。”

　　她說：“我丟不起那個分。”

　　溫雅笑笑。

　　她也丟不起啊，但是她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