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離去仿佛無關緊要,宇宙照常運轉,人照常生活。
趙江他們也從悲痛中走出來,只是到底有什么不一樣了。
趙江托關系找了份還算不錯的工作,王棋考上了高中,假期的時候出去給熟悉的人幫忙,兩個人忙得團團轉,兼職,打工,能掙錢就去干。
唯有王書什么都不干,他仿佛是家里最閑的人。
然而,他還是變了,適應了如今的生活,看到別人有什么稍微貴一點的東西就說:“他們有錢人……”
溫雅有些時候很氣憤,總覺得這不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該說的話。
然而,當溫雅后來去他家玩的時候她才明白,那只是一個孩子壓抑自己欲望的手段。
那是有錢人才有的東西,他們沒錢,不能要。
溫雅出去買了一雙鞋,兩百多,她穿著鞋和王書逛街,卻發現在王書的世界里,五十一雙的鞋才是他該穿的。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總有人承擔他這個年紀不適合承擔的重量。
王書幫他媽媽給一個酒店送啤酒的時候,被別的小孩絆了一跤,王書倒地卻還護著那捆酒,然而酒摔碎了,玻璃渣子扎進了王書的手臂,鮮血流了一地。
溫雅問他疼不疼的時候,他說:“疼啊,還去醫院縫了幾針,花了不少錢。酒店那個經理是個好人,他沒讓我們賠。”
溫雅突然有點無力:“那捆啤酒能有你值錢呢?你護著它干什么?”
“當時沒想起來。”
溫雅摸摸他的疤:“以后小心點。”
她說不出什么讓他別幫他媽忙的話,他們不一樣。她沒有立場。
溫雅跟王書說:“你好好學習,以后會掙很多錢的。”
王書倒退著走:“姐,你知道的,我不像你,我成績不好,以后可能就這樣了。”
溫雅說不出話來。
王書笑:“想那么多干什么?姐,你想吃雪糕嗎?”
“想。走,去買雪糕!”
溫雅眼饞地看著冰柜里的雪糕:“你想吃哪個?”
“小布丁吧。”
“我也吃小布丁,我媽說這個雪糕里牛奶多。”
“嗯嗯。”王書點頭。
兩個孩子吃著廉價的雪糕,明明是一起回家,卻仿佛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溫雅回家,小布丁還沒吃完。趙河看到了,她責怪溫雅:“你怎么又亂花錢呢?”
“什么叫'又'?今年夏天我只買了這一個。”溫雅反駁。
溫睿看到雪糕,也想吃,溫雅笑著給他舔了一口:“好吃嗎?”
溫睿笑瞇瞇地點頭。
趙河疾聲厲色地說:“溫雅!你干什么!我才一會兒沒看住,你怎么給你弟吃那些不健康的東西?”
溫雅毫不在意:“吃點怎么了?他都這么大了。”
趙河過來拍掉溫雅的雪糕:“你弟才一歲多點,哪里大了?你給你弟吃這些東西,我看你就是心壞了!”
“我就給他舔了一口,能有什么事?你賠我雪糕!”
趙河指著她:“你想都別想!”
溫雅看著她,眼里瞬間積起了淚,她看看趙河,再看看抱著趙河脖子的溫睿:“你們都欺負我?”
趙河沒說話。
溫雅扭頭去了臥室。
這種情況并不少見,趙河和溫歡總能從溫雅的行為中挑出對溫睿不利的地方,他們就像是雷達一樣,次次準時。
他們像是聯合在一起針對溫雅一樣。
可憐溫雅什么都不懂,下意識地想討好溫睿,卻一次次碰壁。
溫雅的熱情一減再減,后來,她說:“我不喜歡我弟弟。”
別人問為什么,她也說不出來。不喜歡弟弟,才能過得更好。
溫雅他們家的關系就這樣畸形發展,溫雅一天天的變成大人們最理想的模樣:不再毛毛躁躁惹是生非,進退有度禮貌待人。然而溫雅臉上的笑容漸漸標準化,心門逐漸闔上。溫雅掩飾得好,竟然誰都沒有發現溫雅不對勁了。
溫雅的偽裝一日比一日好,親戚見到了,直夸:“雅雅從她弟弟出生起就懂事了不少!”
溫歡笑,趙河笑:“嗯,的確,自她弟出生,雅雅懂事了不少,還能幫忙帶她弟弟了!”語氣里是欣慰。
溫雅看著他們,也笑,但不說話。
溫雅和父母的戰斗漸漸少了很多,她自顧自學習,不學習的時候就看書。
她與其他人的交集少了很多,與世界漸漸分離。別人提起她來,說:“那個學霸,特別高冷!”
也有人說,溫雅是個很溫柔的人,她笑起來柔柔的……
從小學五年級起,她就開始學著偽裝,她將自己的壞脾氣和嬌氣偽裝成溫柔的和大方。
后來有個人說:“溫雅很可怕,硬生生地偽裝了幾十年,最后仿佛她原本就是溫柔大氣的人。”其實溫雅活得很累吧。
溫雅看書,從書中學著改變自己。
她學會了閉著嘴咀嚼,學會了“食不言寢不語”。
溫雅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不再挑食。溫雅從小就味覺靈敏,嗅覺發達,微小的味道總能被她捕捉。
比如飯菜里的蔥和蒜,她吃起來就會有奇怪的味道,哪怕別人說飯里的蔥沒有任何味道。
再比如各種蔬菜,一種菜和另一種總有差別,吃起來味道不同,小時候的溫雅很挑剔這些味道,然而現在的溫雅……不會了。
她的挑食總要和弟弟比一比:“你弟都吃,你怎么就不吃?”
溫雅被逼著接受一些受不了的味道,漸漸好像無堅不摧。
日子就在溫雅的暗暗蛻變中溜走,她進了縣里最好的初中,排名的時候,她是班里的第五名。
這個時候的溫雅還很稚嫩,她自告奮勇地當了班長,兼職歷史課代表。
語數英政史地生在她手里仿佛聽話的小弟,從來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溫雅是“別人家的小孩”,成績好,性格好,沒有什么不好的。
然而,初三剛開學的一個課間,溫雅的新同桌對她說:“你不開心嗎?”
“怎么了?我沒有不開心啊。”
“那你怎么……那么笑?就像不開心一樣。”
溫雅一愣:“是嗎?”
新同桌點頭。
溫雅沒再說話,她低著頭,試著張大嘴巴笑,試著掛個開心的笑容。然而……笑……怎么笑呢?
好像不會了……
新同桌悄悄看她,突然湊過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你聽嗎?”
“聽。”溫雅放棄笑。
“有個男人,看小孩子在放炮——點著了扔的那種,他也想玩,于是要了一個炮,用嘴里的煙點著,然后他把炮迅速地塞在嘴里,猛地把煙扔了,然后炮在他嘴里'嘭'——炸了!”
……
同桌用方言給溫雅講笑話,溫雅沒忍住,笑出聲來。
同桌看著溫雅,等她笑完了,他才說:“你要多笑,你笑起來挺好看的。”
溫雅看著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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