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韓新安被衛瑤琴的決絕鎮住了，也許是金鯉、田夫人、田馨瑩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瞧著，也許是他真的心中有愧，經過最初的愕然，他十分爽快地答應了所有條件。衛瑤琴行事干脆，不過三日就辦好了所有手續，帶著一大堆禮物上門感謝金鯉來了。

　　衛瑤琴是個細心的人，打聽到金鯉在備嫁，禮物里有一大堆上好的木料，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心的人家會在女孩子一出生就開始準備這些，這些日子，杜婆婆念叨得最多的就是這個木頭，說別的東西只要有銀子花些心思總能解決，這個木料，還真比較難采。

　　因為金鯉知道這個，所以對這堆數量驚人的木料有些驚奇。衛瑤琴看出了她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小鯉你還不知道吧？我們京城的鋪子是賣壽材的，最不缺的就是木頭。有些人家忌諱，但也有很多大戶人家知道我們有門路，都是托我們采木料的。我琢磨著你跟國師都是通透的人，應該是不會在意這個的。”

　　金鯉當然不會在意，她在意的只是這些木材實在太多了，別說打一間臥室家具，做整個宅院的都夠了。衛瑤琴興致勃勃地拉著她介紹：“這是紫檀，做一張拔步床最結實，無論你們怎么折騰，保證不會散架；這是紅木，做書房里的書案椅子都行，這是黃花梨，做花架、博古架什么的……”

　　最后，她還神秘兮兮地指著一堆表面黑漆漆的木料說：“那是金絲楠木，夠你和國師打兩具棺材的。我可不是咒你啊，我們這邊很多人家孩子一出生就開始張羅這個了，說其實是積福的。”

　　“啊？金絲楠木……”金鯉驚呼一聲，左顧右盼見院子里都是自己人才接著說，“那個，不是只有天家才能用的嗎？”

　　衛瑤琴毫不在意：“話雖這樣說，但民間金絲楠木一直是壽材的首選，人都死了，這也是最后的念想了，即便被參到皇上面前，也不會有多大計較的。”

　　金鯉很開心地收下了這堆禮物，拉著衛瑤琴說屆時一定要來喝喜酒，衛瑤琴應了，又取出一個木匣子，摸出一張地契模樣的薄紙：“這是我家新買下的一座石炭礦，地方遠了些，但石炭埋得淺，開采十分容易。你別忙著拒絕，剛才那些，是我感謝你幫我解決了韓新安的。你叫我一聲衛姨，這是我給你添妝的。”

　　衛瑤琴將金鯉拒絕的話堵死了，金鯉不好再推辭，只有接下順便問起了她今后的打算。聽到衛瑤琴說要帶著兒子離開京城，去好好打理那幾座石炭礦，因為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用上石炭時，金鯉對衛瑤琴的贊賞又多了幾分。石炭就是煤炭，她絞盡腦汁回憶了一些煤炭開采的知識，講給了衛瑤琴聽，很多都是衛瑤琴從來沒接觸過的，喜得她當即就摸出筆記了下來。

　　送走衛瑤琴，金鯉讓人把這堆木頭送回庫房，摸出鉛筆開始設計家具。畫了一會兒，才想起應該先去量量尺寸。

　　兩人婚后當然是要住在云霽院的，顧有榛對日常起居要求不高，柳夫人又不曾用心打理，所以這個云霽院其實雖談不上簡陋卻絕對稱不上精致。金鯉轉了一圈，盤算著替顧有榛更換一整套書房家具，以前沒有細看今天才發現原來這些真是粗制濫造，不僅看不出是什么木材連表面的油漆都開始剝落了。紅木的顏色太厚重不如黃花梨清新，黃花梨的木紋很好看，到時涂層清漆就可。最好能再做幾把沙發，配上幾個軟墊，他們可以歪在一起看書……

　　金鯉胡亂想著，心里有一種充實的甜蜜。

　　她又踱回臥室，想起衛瑤琴說的用紫檀做床無論怎么折騰都行，臉上不由有些發燒。這個“折騰”是她想的那個“折騰”的意思吧？她忍不住撲倒在顧有榛的床上，將整張臉埋進枕頭——枕頭軟綿綿的，是她設計的，完全不同這個時代的那種硬邦邦的枕頭，上面還殘留著顧有榛身上那種獨有的混合著墨香和類似竹子清香的味道，金鯉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想起自己以后就要和顧有榛一起躺在這個枕頭上了，真有點激動，還有點期待怎么回事?

　　她笑出聲來，正想繼續在床上打幾個滾，身體上方突然響起顧有榛的聲音：“看來，小鯉極喜歡我的床，為師甚欣慰。”

　　在人家床上撒野被抓包，這種事情著實尷尬，金鯉忙不迭想起來，卻被顧有榛壓住了——是真的壓住了，顧有榛高大的身軀完全覆蓋在金鯉身上，眼底是濃重得化不開的情緒：“小鯉，我夜夜盼著能跟你在這床上……”

　　知道顧有榛一定又會說出什么讓人臉紅心跳的句子，金鯉情急之下，抬頭將自己的雙唇貼上了顧有榛的雙唇，堵住了他的嘴……

　　兩人在云霽院你儂我儂，沒有人注意，剛剛衛瑤琴送木料來的時候，院子里還有個掃地的丫鬟。她一如既往地沉默著，只有手上的掃把發出輕輕的“唰唰”聲。所有落葉掃完，她才走出解憂閣，又一次七彎八拐，站在了秦世清面前。

　　“你沒聽錯？金鯉打算用金絲楠木做嫁妝？”秦世清問。

　　小丫鬟肯定地點頭，秦世清笑了——對付顧有榛，又多了一個把柄……

　　二月初九，大殷三年一次的春闈拉開了帷幕。京城的貢院前車水馬龍，都是送考生前來應試的家人。此次考試連續三天，所以除卻筆墨紙硯，還需準備衣物、吃食等。金鯉帶著顧芽、老大等人將封清塵送到院門口，指著一個藤箱說：“考場內能帶的東西不多，這是面包，這是一些果子，餓了吃面包，渴了啃果子，你將就一下。”

　　老五在一邊插嘴：“這怎么是將就？旁人都帶饅頭清水，姑娘說那個不好吃還容易吃壞肚子，這面包還是她這幾天搞出來的，我們嘗了味道好著呢！就是姑娘不讓在饕餮樓里賣。”

　　老三呼過去一巴掌，說：“說你傻還不承認，要是我們放樓里賣被人發現這面包不僅好吃能果腹還能保存好幾天，被那些考生知道都來買怎么辦？我還指望人家吃得不好發揮失常給少主減少幾個對手呢！”

　　老大揮揮手：“姑娘沒說以后不讓賣，今天開始我們就給每桌送一個小面包，保證大賣。至于少主，我相信憑才學就能取勝，完全不用怕對手。當然，小心些更好！”

　　看著這些嘰嘰喳喳話里話外極力維護自己的人，封清塵心里最后那點緊張也消失了，他沖金鯉一擺手：“我進去了！等著做狀元的妹子吧！”

　　他拎起金鯉準備的藤箱，大踏步走進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