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之中,尚未泯滅良心的竟只剩他一人。
李軒上前,毫不猶豫的拂起衣袍,與他們并肩而跪。
目睹了他的舉動,那四個年輕的官員都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不想有一日你竟會和我們站在一起,真是奇妙。”
李軒諷刺一笑:“我也不曾想過,士族竟然冷漠至此,實在令我心寒。”
“我來遲了!”正當此時,幾人的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抬頭望去,正是杜約。
杜約迅速的跪在了李軒身旁,他眼中含淚,對幾人說:“這個時候,父親若在,必同我一起以死明志。”
李軒拍拍他的肩膀,眼中也閃現著淚花:“炳文若在,也會和我們站在一起。”
士族如何,寒門又如何?士族如何高貴?寒門又如何低賤?
高官勛貴都被家族的利益蒙蔽了雙眼。
可記得他們開始為官時火一般熾熱的初心?
可記得先帝臨終時字字泣血的囑托?
又有誰會想到,未來有一天,國家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六個人身上,他們如此苦苦支撐,孤立無援。
春風料峭中,他們依舊挺直了脊背,如同挺拔的松柏。
而皇宮之中,此時的皇帝正躺在軟榻上,目光迷離的喝著宮女手中的美酒,欣賞著新譜的樂曲。
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上前。
“參見陛下。”
“慢著。”皇帝抬手制止道,“有什么事等朕聽完了這只曲子再說。”
可涉及政事,小太監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陛下,杜大人、李大人等六位大人正跪在宮門口呢。”
聞言,皇帝立刻屏退了殿中的宮女和樂師,皺著眉頭問:“他們要干什么?”
小太監把頭埋得很低,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幾位大人說,請陛下收回成命。”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臣子,竟敢威脅朕。”皇帝拍案而起,怒極反笑,“你,隨朕去看看!”
“奴才遵旨。”小太監跟在皇帝身后,想起早朝過后皇帝的臉色,忍不住瑟瑟發抖,他只能祈禱這件事快點解決,不要殃及他們這些奴才。
宮門口,六人仍然筆直地跪著,皇帝見此情景,冷哼一聲。
“李愛卿又多了幾個盟友,也不算孤單。”
李軒并不在意皇帝的挖苦,回答道:“這幾位大人不是臣的盟友,只是和臣一樣,都心系國家安危,故而前來請求陛下收回成命。”
聽到他的話,皇帝忍不住奇怪的問:“愛卿此言令朕很是疑惑,推舉馬將軍的事李相也是同意了的,你今日在眾臣面前反對他的提議,不知李相作何感想?”
李軒沉默不語,所有人都沉默著。
這就是他們的皇帝,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他對所有的一切都是冷漠的,不在乎百姓的生死,不在乎國家的興衰,治理國家于他而言只是一場游戲,他在乎的并非對錯,只是是否有趣而已。
先帝暴病而死,新帝即位,如今已登基二載。
他今年不過二十三歲,身上還帶著幾分少年不諳世事,甚至并不清楚自己一個隨意的決定會帶來什么嚴重的后果。
“政見不同,無關血緣,想來叔父和父親也不會怪罪臣。”李軒說,“雖然馬將軍年少英勇,但他終究不及嚴將軍征戰沙場多年,有豐富的作戰經驗,更何況嚴將軍追隨先帝出生入死,絕不會有謀逆之心。”
“哦?”皇帝笑了,“愛卿此言差矣,曾經忠心耿耿未必不會擁兵自重,前人的教訓后人若忘了,只怕會重蹈覆轍。”
杜約心急如焚,他忍不住說:“陛下,家父說過,勸諫是臣子的本分,臣等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朝用人失當,延誤戰機啊!”
“莫要拿杜大人的話壓朕。”皇帝冷笑著,一字一句地說,“既然六位愛卿如此堅持,朕就再考慮考慮。朕,要好好權衡一番再給你們答復,也不枉費了你們這一片為國為民的忠心。”
“臣等遵旨!”
皇帝轉身剛要離去,面上忽然泛起涼薄的笑意,他停下腳步,說:
“幾位愛卿就在這里等朕吧。”
皇帝離開了,只余六人心神不定的跪在那里。
“只怕即便你我六人以死明志,也改變不了陛下的心意。”李軒苦笑。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府。
沈出云坐在房中,不時地向窗外看去。
婢女小荷見她魂不守舍,提議道:“夫人,大人現在還沒回來,不如給大人加件衣裳,再送些吃的去吧。”
沈出云搖頭,說:“不可。如此一來恐壞了夫君的謀劃,現在我能做的,就只有在家中等他了。”
李軒一向不參與家族爭斗,成親以后便搬出來住在另建的府邸中,事關家族利益,沈家不會出手,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何嘗不心急呢?她剛剛與夫君互通心意,他們的孩子還未出生,眼下的事還不知有沒有轉圜的余地,思及種種,沈出云不禁落下淚來……
溫彥和杜卓接到信后,一直愁眉不展。
杜卓說:“那馬晨究竟是何許人也?竟得了皇帝的另眼相看。”
“庸之不曾為官,不知朝堂上勾心斗角、黨派林立。”溫彥搖頭,說,“此人哪里是得了皇帝的青眼,他只是得了士族的聯合推舉。”
杜卓又問:“大哥信中說他只會紙上談兵,士族為何推舉這樣一個人?”
“嚴老將軍出身行伍,是一步一步立了戰功獲的封爵,他與士族分庭抗禮,兩黨積怨已久,馬晨的家族世代為將,在士族中勢力不小,他也立過幾次戰功,故而得了士族的推舉,取代嚴老將軍。”溫彥冷笑,“但他的戰功有幾分真假就耐人尋味了,實則他只是能言善辯,金玉其外,根本名不副實,不是紙上談兵又是什么呢?”
杜卓驚訝的問:“皇帝不知他的真面目嗎?”
溫彥冷笑:“皇帝?新帝不比先帝勵精圖治,他喜歡看著朝臣們自相殘殺,新帝自幼養尊處優,不知民生疾苦,根本不在意百姓的生死,我原來以為他只是庸碌無為,不想他竟然會做出這種決策,真是從骨子里透出的冷漠。”

染墨成詩
他是一個兼具天真、冷漠與殘忍的年輕帝王。 可怕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