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云龍沒有料到蘇慎之也會來六樓，但是既然遇到，被氣個半死也要禮貌性地問要不要一起搭一桌。

　　蘇慎之想了想，輕輕搖頭。

　　倒是唐楚楚笑著上去硬拉蘇慎之的手，把兩人的書包放在了一張凳子上，拖上了身體有些不自然僵硬的蘇慎之去打飯。

　　許云龍嘆了口氣，只好選擇坐在她們的對面。

　　中午的飯堂其實人壓根就不多，學校飯堂的價錢比起外面的飯店是要便宜不少的，但是味道上卻有些遜色，所以很多有些小錢的學生甚至老師，都不會在本校飯堂吃飯，再加上這里是6樓，人又得減少一半。

　　從許云龍這邊看去，就有幾個窗口后面的阿姨無聊地站著，不時地拿勺子去撥弄一下滿盤的肉，估計是練習著待會兒手抖的時候怎么才能巧妙地最大程度把肉抖出來，又不至于被學生用仇恨的眼光所淹沒。

　　幾個好菜前面倒是排了不短的隊，男女生大都無聊地刷著手機，組隊而來的幾個人倒是能說說笑笑，偶爾有一兩個性格開朗的女生，甚至會笑得抱住異性同學的脖子——許云龍倒是也希望有一天能遇上性格這么開朗的同學，甚至為此準備了幾個笑話，但是近來也逐漸清醒地認識到肚子里的笑話大概得留到下輩子說了。

　　學生聚在一起打完飯，又星星散散地散開，坐在偌大的食堂下進食，高談闊論或是又低頭玩手機的都有，許云龍挺喜歡這樣的氛圍的，之前學生會提出過飯堂吃飯應該要靜悄悄的，要學校給飯堂制定一個新規，后來又被法學系的某位大神駁回，最后不了了之。

　　聽說這位大神當時是抓住了學生會會長，當著老師的面細數了學生會的十宗罪，還把學生會開假發票報銷、亂收會費等一系列問題曝了個精光，逼得原學生會會長第二天就辭職不干了，那時許云龍才大一，在別人看來像個呆瓜一樣。

　　興許有人會覺得這法學系學生做事未免激進了一些，但是許云龍內心還是挺感謝他的，吃飯講話只要不影響別人，就沒什么的，學校不是軍隊，也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愿意去當士兵，至少許云龍就覺得一個幾百平方米的飯堂坐了這么多人，卻只有安靜的進食聲，那也太詭異了些。

　　許云龍家吃東西一向清淡，輪到他時，點了個蒸蛋、炒青瓜和清蒸雞塊就完事了，排在隔壁窗口的唐楚楚倒是又露出了個陽光的笑容。

　　“陳阿姨，中午好啊！”

　　“誒！楚楚，今天想吃什么呀？”即使是隔著口罩，也能看到打飯阿姨的高興。

　　尼瑪這也能認識？！這家伙是江城交際花嗎？

　　許云龍挑挑眉毛，心中對唐楚楚的評價又有不同。

　　“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p>　　“好咧?！?p>　　阿姨爽快地給唐楚楚打上了菜，滿滿的幾大勺，而且手是一點都沒抖，有力地反駁了許云龍對飯堂招人只招帕金森患者的無知惡毒猜測。

　　“阿姨，太多了?！?p>　　“哎呀，沒關系，發育時期就得多吃點啊?！?p>　　“謝謝阿姨。”

　　“沒關系、沒關系?！?p>　　唐楚楚高興地道了謝，端著被肉完全蓋住的飯朝許云龍走過來。

　　紅燒茄子肉、醬油小雞腿、甜汁燒鵝，肉多菜少飯更少，許云龍不經意地掃了掃唐楚楚的身材，覺得有很多東西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輪到蘇慎之打飯。

　　這家伙只點了個番茄炒蛋，眼睛卻一直盯著人家胸前的工牌號。

　　“盯——”

　　“……”

　　打飯阿姨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扭扭身子，打起滿滿一大勺番茄炒蛋，手剛要抖兩下的時候——

　　“盯——”

　　還是一言不發，身子不動、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盯著人家，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在默記人家的工牌號。

　　旁邊另外一個閑著的打飯阿姨看見蘇慎之，像是看到瘟神一樣瞪大眼睛，直起身子，拿手肘輕輕捅了一下打飯阿姨的腰，打飯阿姨會意，手沒抖，給了她滿滿一大勺番茄炒蛋。

　　蘇慎之滿意了，開心地抬了一下鼻子。

　　最后三人坐在一塊的時候，許云龍的菜沒少點，但是量卻顯得最為寒磣。

　　“呀，許云龍你肉怎么那么少？”

　　唐楚楚拿起筷子，夾了四塊小雞腿放許云龍盤子里，想了想后，又伸筷子過來夾走一塊，然后很自然地把各種肉都放了一點進蘇慎之的盤子里。

　　“我媽媽說不吃肉長不大哦?！?p>　　蘇慎之略有些困擾地看著夾過來的肉：“人的年齡增長和吃不吃肉并不存在任何因果關系?！?p>　　“……”

　　這兩人說的長大也許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

　　許云龍搖搖頭，沒敢吐槽出聲，只是默默地吃著飯。

　　唐楚楚之所以會邀請他過來吃飯，原因許云龍還是略知一二的，無非就是察覺到了自己在課室發病是幫了她一把，所以要對自己表示感謝之類的，說不定心中還會想著：像我這樣的女孩子肯陪他吃飯早就把什么人情都還清了吧。

　　許云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他不想被任何一個人感謝。

　　他常常認為，做了好事被別人惦記一輩子想著報答的人，只能稱之為好人，而不能稱之為善人。

　　真正的善人，應當是做了好事兒不被人所知，亦或是讓人覺得不欠什么人情，能夠心安理得繼續生活下去才是，從兩不相欠而起，又從兩不想念而終，才有資格稱善。

　　這才是他接受唐楚楚邀請的原因，如果他待會兒再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和色澀的模樣，大概也能讓唐楚楚心安理得地覺得兩清了。

　　許云龍又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欣賞女同學身材的理由。

　　剛往唐楚楚那邊看過去。

　　瞪——

　　迅速低頭。

　　繼續吃飯。

　　好正義的眼神！就像是馬上就要把局部然后戴上鐐銬扔進世界上最慘無人道的監獄吃一頓咖喱隔月年夜飯的感覺。

　　被蘇慎之敏銳而又正義的眼神嚇到，許云龍一時之間也沒太敢吱聲。

　　唐楚楚只顧著低頭用筷子吃飯，此刻正對付著一塊鵝肉，大概也沒發現那么多。

　　蘇慎之拿勺子把飯全部推到了番茄那邊，心滿意足地吃了一小會兒，又端詳了唐楚楚給的鵝肉一會兒，糾結一陣，什么都不說，開始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起來。

　　吃完后，開口。

　　“要不，待會兒去心理社？”

　　“好！”唐楚楚用力點頭。

　　知道蘇慎之其實是在和自己說話的許云龍和蘇慎之對視一眼。

　　三人都在埋頭吃飯。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三個影子落在粉紅色的舊地板上。

　　一個小小的社團，似乎有了它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