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按照岳平的指示,徑直去了黑風寨,找到師叔寧遠道,告知斷壁崖貨物被劫之事。
“自從斷壁崖的寨主霍風死后,零散有幾伙土匪駐扎,但都沒能占下山頭。到底是哪伙小廝敢動我們福興的槚包。活得不耐煩了。”寧遠道火從中來,“你暫且在寨里住下,待我去打聽打聽。”
白虎就和黑風寨的弟兄們喝酒言歡去了。一段時間沒見的同門兄弟,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
寧遠道差兩位寨中兄弟去斷壁崖打聽。
半天后,兩位兄弟回了,告知寨主:“不是什么人物。是秦嶺那邊逃來的一伙土匪。地皮都沒踩熱和,就敢撒野。我們黑風寨可不是好欺負的。”
寧遠道聽后,胸中上來一計:“斷壁崖是槚幫入康城必經之地。現在寨主暫時空缺。何不收編了這伙土匪,乘機吞了斷壁崖。”便找來白虎和幾個心腹,詳細謀劃此事。
翌日,天還未亮。寧遠道就率領白虎、幾個心腹和眾兄弟,一行三十多人,拿著槍火等硬家伙奔斷壁崖來。一行人長年在草莽之間活動,對斷壁崖地形了如指掌。這斷壁崖地形險峻,只有南面一長溝適合扎寨。寧遠道料想那伙土匪定然在此。就趁天未大亮,摸到長溝。一伙人如天降奇兵,敵人還未準備,就被槍桿子頂到頭上。
那伙土匪見狀,知道勝負已定。為首的大漢拱手求饒:“好漢,繞我們一命。我們馬上給你們騰地。”
“別忙。”寧遠道槍指著為首的大漢,“我問你,上次劫掠的槚包,是誰的主意?”
大漢一聽,知道得罪了對方,忙說:“好漢,我們也是掙口飯吃。給康城義和槚號的掌柜出口氣。不想得罪了你們。”
“你搶的可是我們福興的貨。下次還敢不敢!”寧遠道的槍口頂住那人。
“不敢不敢。哪還有下次!”
“貨現在在哪里!”
“我藏在草堆下面。”為首的大漢指著不遠處一堆新鮮的草,“我原本準備今天拿去賣了。現在如數還給你,好漢。”
“好。今天,我們黑風寨正式主事斷壁崖,想留下的兄弟舉個手。我保證,只要你們好好做事,我就既往不咎。而且大家都有肉吃。”寧遠道說。
那伙土匪慢慢地舉起手。為首的大漢見大多數人都舉了手,見大勢已去,也舉了手。只有大漢右后方,一個眼光如炬、身材健碩的少年沒有舉手。
“怎么,你不服?”寧遠道看向少年喝到。
“不服。你有什么本事,能做我們的主。”少年不懼。
“那我就讓你看看我的本事。”說罷,把槍往白虎手里一塞,赤手空拳地和比好架勢的少年,對打起來。
只見,寧遠道拳法如風,往少年劈將過來,少年往后一躲,揮臂出擊,拳頭尚未出定,就被寧遠道壓過來,少年不屈,另一只手往側打來,寧遠道上翻避開鋒芒,騰出左腳飛向那手。少年往后一退,怒目圓睜,雙臂并來,寧遠道掃出一腳,少年倒地。然而,少年不肯認輸,上身離地,準備起身,寧遠道右腳往他心口踢來,在離少年胸口一指遠的地方停住。
“服不服?”寧遠道說。
少年不開腔,頭負氣一側。
“好漢,請起。”見少年此狀,寧遠道伸手一手,拉少年起來。
見寧遠道的眉目間有豪情,少年料定其是胸懷寬廣之人,站起后,拱手答道:“好身手,小將佩服。在下姓林,名龍,還請兄臺賜教。”
“林老弟,這支隊伍由你率領,如何?”寧遠道說。
林龍沒有應答。
為首的大漢見狀,立馬說:“我愿把位置讓出。還請好漢保我們衣食無憂。”
隊伍后面的一眾土匪見自己頭領的慫樣,喊將起來:“頭領易位,勢在必行!”
林龍見兄弟們一起高呼,只好拱手,看著寧遠道:“我就不辭讓了。從今往后,和兄長同生共死。”
寧遠道讓白虎在斷壁崖插上黑風寨的寨旗,率林龍和眾兄弟,在寨旗下把先輩拜了,寧遠道跪在最前面,大聲道:“先輩護佑,我黑風寨日漸壯大,從今往后,遵循祖制,錢財取之有道,謀事善始善終。”
從此,黑風峽和斷壁崖均收至黑風寨麾下,兩支隊伍合二為一,按匪幫規矩結為異性兄弟。
見劫掠之事已清楚,白虎準備率幾個兄弟,把福興槚號丟失的槚葉送回康城。正待啟程,見一福興伙計匆匆來到。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白虎問。
“白大哥,掌柜讓我倆在黑風寨等候。他跟著前來,去安城公義槚號。”伙計上氣不接下氣。
“到底什么事?”白虎問。
“我也說不清楚,好像是公義槚號出事了。”
原來是送到蕭南三地的“白浪”槚,前天該到,可是等了兩天,仍然未到。擔心好不容易開拓出來的市場被擱淺。岳平吩咐金秀去蕭南三地的主持解釋,承諾十日之內一定送到,如有違諾,十倍賠償;又讓管家泰福守好店鋪;自己和白虎一起親赴安城。岳平算準今明兩天,白虎會回來,就差伙計先去黑風寨,攔住白虎。
岳平簡單拿了隨身物品,帶了幾顆丸藥,出了康城。在黑風寨見到白虎。
“掌柜,到底什么事情?這么急急慌慌的。”白虎問。
“‘白浪’槚出事了。時間緊張。我親自去安城解決。”岳平聲調有些急切。
兩人匯合后,就沿著槚馬古道,往安城去。
過了黑風峽后,岳平見到一條垂直的木梯,木頭因為日曬雨淋,成了黑色。白虎先下木梯,在下面等他。岳平雙手握住木梯兩旁的扶手,一只腳摸索著找到梯級,另一只腳順勢滑下。再伸出一只腳,尋找下一級梯級。
可是,岳平腿一滑,兩只腳懸空了,幸虧他雙手緊緊抓住扶手,才幸免于難。他兩只腳在空氣里劃拉,終于找到下一梯級。他松了口氣,調整了呼吸,定了定神,繼續下木梯。終于下到平地,岳平才緩過神來。
岳平站著,沒急著走,凝望著那根懸掛著斷壁上的木梯,覺得腳都是軟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二十年就是背著近百斤的槚包,走到這里,心頭一酸。一陣心悸涌上心頭,岳平忍不住咳喘起來。
見岳平這個架勢,白虎唯恐他咳喘加重,損傷身體,就扶著岳平,在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下。
“白虎,幫我拿一顆丸藥。”岳平指了指手邊的包袱。
吃下丸藥,又休息了一會兒。岳平的咳喘淺了。兩人又上路了。
“掌柜,你可不要硬撐,累的時候說一下,我們就停下來休息。”白虎邊把岳平的行李背著身上,邊說。
“沒事兒,走吧。得快點走到安城。”岳平說。
兩人走過蕭地的漫卷黃沙后,走入蔥綠的叢林。蜀地的青山綠水露面了。這滿眼綠色確實美麗,但是里面也生長著很多惡蟻毒蟲。白虎幫岳平扎好褲腳、袖口和領口,以防蟲蟻鉆入。
兩人加快速度,向前行走。
“前面就是九盤山。過了山,我們就休息一下。”白虎說。
岳平沒聽到白虎的話。這纏腳的藤蔓、滑膩的腳石、不時從密林里探頭的山林小動物,已經讓他無暇他顧了。
他跟在白虎后面,腳步不停。
白虎說的九盤山不是山,而是盤旋在山上曲折的小路,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呼嘯的河流聲從低處傳來。這路十分艱險,不時有背槚包的人墜落山谷。所以九盤山又稱“生死崖”。
當年,岳平被送到嶺南做生意是從康城遠繞到的嶺南,雖然較為安全,但是路途遙遠。這條路是康城和安城最近的路,雖然危險重重,但是耗時較短,槚幫們還是走這條路運貨。
岳平走在“九盤山”上,心不斷發抖,腳像灌了鉛一下,一樁子一樁子往石路上砸。
他想,自己和母親在不同的時間走在同樣的路上,仿佛時間的長度突然消失,他就在母親身邊,聽到她勞累的喘息,聽到她骨頭的咯響。這艱難的道路,或許是上蒼讓他和母親相遇吧。
想到這里,他的腳步變得堅定許多,仿佛艱難已經不再可怕。
過完“九盤山”,岳平和白虎在一處山坪休息。白虎拿葉子集來一些露水,兩人潤了潤嘴唇。岳平這才仔細看了腳下的路,發現一些深深淺淺的窩子:“這是什么?”
“這是拐子窩。長年累月有槚幫往來,拄著的拐子就在地上形成了窩。”白虎說。
岳平怔住了。這窩子里有多少背夫的辛酸呀。他淚眼朦朧地看著其中一個較深的拐子窩,仿佛看到了母親那只顫抖的拄拐。
他抹了抹眼淚:“我們繼續走吧。”
后來,由于蜀地天氣潮濕,岳平身體不適,發燒了,頭昏腦漲,滿臉通紅。白虎扶著他走,艱難地到了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