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手忙腳亂地跑過去把慕雪從櫻花堆里刨了出來。
自然是沒什么事的。
慕雪閉著眼睛,恬靜地倚在花瓣中,像是睡著了一樣,她彎彎的睫毛上還落著粉嫩的花瓣,在她的上眼瞼一動不動地呆著。
其實就是睡著了吧。
夏白苓的嘴角一點一點翹了起來,笑得溫柔,一點也沒有她平日里嫵媚的樣子。
“慕雪,真好看啊。”
徐子墨和趙子明都沒有說話。
也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同樣笑得溫柔。
慕雪突破了筑基,看上去比以往更清瘦了一些,和徐子墨當(dāng)時的情況不太一樣,慕雪的汗水似乎都被貼身的花瓣吸收了。
因為徐子墨一只手撐著地面斜坐著,按壓的花瓣顏色深且有些油膩。
嘛,畢竟人長得再好看,必要的環(huán)節(jié)還是逃不過的,可能這就是天地視萬物為芻狗吧~
徐子墨并不嫌棄,就好像當(dāng)初,他突破以后,慕雪推搡著他也不嫌棄一樣。
只要慕雪沒有事就好。
三個人就這么看著慕雪,仿佛體驗不到時間的流動,櫻樹灑下的花瓣像是雪堆一樣環(huán)繞著他們,光禿的枝椏在此情此景也有了凄清之外的含義。
徐子墨學(xué)著慕雪的樣子躺倒在櫻花里,深深地呼吸,有清淡的香味。
這些櫻花就留在樹下吧,想來也會對櫻桃樹有些作用。他這樣想著,伸出了右手,五指張開,對準(zhǔn)了上方的粗枝。
“謝謝你。”
他輕輕地講,然后閉上了眼睛。
……
“你們這是……”
是熟悉的聲音。
好困……眼皮在打架……
徐子墨昏昏沉沉的,不想醒來。
趙子明更不想醒。
“別鬧……別鬧!睡覺呢……哼哼……”
啪!
徐子墨瞬間清醒了。
他起來一看,原來是趙青云。
他又在理所當(dāng)然地打兒子了,至于原因……
徐子墨撓了撓頭,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原因。
夏白苓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和他們一起睡著了,這會兒也被驚醒。
她直起身來,纖長的手臂伸到腦后,捉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肘,美美地伸了個懶腰。
于是峰巒疊嶂迎風(fēng)而起,沐浴午后的陽光。
趙青云不打兒子了。
徐子墨不撓頭了。
趙子明不喊痛了。
不是手頭事兒不緊!奈何那邪惡實在是太耀眼了!這該死的、下流的邪惡!人間的正義都去哪了?!
“你們都醒啦!”
慕雪從廚房里滴溜溜地小步跑出來。
“都已經(jīng)快到下午啦!飯菜做好了,趙叔叔、師傅,和我們一起吃吧!”
趙青云搖搖頭,他對著夏白苓指指自己的眉心。
這是在暗示查看天心的傳訊。
徐子墨下意識地也去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一條意料之外的消息。
“恭喜你,成功筑基,踏上了修行的第一步,
現(xiàn)在,請你抬頭看向天上,那里才是應(yīng)該戰(zhàn)斗的地方。
請勿向筑基以下的修士透露,嚴(yán)重者將由當(dāng)?shù)毓茌犗砷T清洗記憶。
——問天宮”
望向天空,和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
好奇怪的消息,徐子墨完全摸不著頭腦,但對于這個世界的危機又多了幾分猜疑。
“你有想起點什么嗎?”他在心里問1037。
“沒有……”1037也在看這段文字。
不過僅僅過了五息,這條消息就自動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我收到了一條奇怪的消息。”趙子明突然說。
他同樣抬頭向天空看去,入目是萬里無云的好天氣,沒有任何異常。
“那個地方還真的用天心開始發(fā)消息了啊。”夏白苓說笑道。
“早晚都會知道的,他們?nèi)齻€都是金丹的苗子,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這樣的消息最少還會再來一次吧。”
還會有嗎?天元有什么秘密,是根據(jù)修為等級來告知的嗎?
徐子墨在沉思。
趙子明渾然不當(dāng)回事,他更在意自己老爹的話。
“戚!你還不是個筑基,說的跟你有金丹一樣。”
趙青云果斷又是一巴掌!
“你爹的筑基不叫筑基!等你金丹了也未必打得過你老子。”
無視了又在痛得嗷嗷叫的趙子明,他扭過頭轉(zhuǎn)向夏白苓。
“消息你應(yīng)該收到了吧。”
夏白苓收起了笑容,點了點頭。
“出什么事了嗎?這么突然。”
徐子墨聽得一頭霧水,感覺今天發(fā)生的都是奇怪的事情。
難道是我跟趙子明一起混的久了,智力退化了?他懷疑地看向了趙子明。
那貨還在嗷嗷叫喊痛。
不愧是你,徐子墨感覺自己找到了原因。
回過頭來,趙青云和夏白苓似乎用傳音入密交流了一些什么。
夏白苓的神色變得很玩味,她捏捏徐子墨的臉蛋。
“小家伙加油哦,姐姐看好你。”
“慕雪,荊王召見你,夏舵主會帶你回荊都。”趙青云不再廢話,轉(zhuǎn)頭又面向了徐子墨,順便也抓住了趙子明。
“你們兩個得跟我回一趟徐府,徐大人有事跟你們交代。”
徐子墨注意到,一提起荊王,慕雪的神色有些驚慌。
甚至驚恐。
他走過去摸摸慕雪的頭,“沒事的,別怕,還有我們在,我和子明,徐府的大家。”
慕雪的眉眼柔軟下來,低著頭小聲地“嗯”了一聲。
……
徐子墨和趙子明隨著趙青云回到了徐府,身為老牌的筑基,趙青云役物的水平很高,有御劍飛行的能力。
這其實很難得,大部分修士在金丹的時候才能熟練地飛行。不過,現(xiàn)在兩個人都沒有功夫感慨這個。
“所以……慕雪要嫁人了?”
趙子明一臉不可置信。
“憑什么!就算那是臻國的太子,就算慕雪是我們的公主,我們也……也……”
他的臉憋得通紅,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反正我不同意!慕雪肯定也不會愿意的!我管他是太子還是天王老子,只要慕雪不同意,想要她嫁去臻國,就得先問我趙子明的劍答不答應(yīng)!”
大家都沒有去吐槽趙子明這個中二笨蛋的熱血發(fā)言。
只有趙青云輕輕吐了一口氣,刻著猙獰傷疤的臉上只有一個屬于父親的面容。
因為他看出來了,趙子明對慕雪抱有的感情。
沉默就這么繚繞在四個人中間,在并不算寬敞的、徐老爺子的書房,發(fā)酵著更加洶涌澎湃的憤怒。
是的,徐子墨很憤怒。
他不明白為什么荊王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為什么會把慕雪關(guān)在宮中十多年?為什么把她送來了徐府又要嫁去臻國?為什么明明是仙存在的社會,還要興聯(lián)姻這一套?
他沒有問過那些事情……
不!代!表!他!不!在!意!
明明已經(jīng)決定好的,要保護身邊的人!要讓他們一起快樂!要大家一起過上想要的生活!
憑什么?!
他再了解不過慕雪了!兩年了!生生死死經(jīng)歷了兩次,東奔西跑過了七百余天,朝夕與共有八千七百六十個時辰!
現(xiàn)在你說,慕雪會愛上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滾他么的牛寶寶吧!
慕雪不是我的,不是荊王的,不是徐府的。
慕雪就是慕雪,慕雪的命運是屬于她自己的。
“把我們叫過來……”
徐子墨緩緩抬起了頭,徐老爺子和趙青云都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銳利光芒。
“……不會只是告知一個結(jié)果吧?!”
徐老爺子突然有些欣慰,又有一點感慨,如果命運不曾是這樣,他也愿意看著徐子墨陪著慕雪走完她的余生。
這個孩子是不一樣的,他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了,只是沒有一個好家室。
“其實……我也是比較同意的。”
徐老爺子卻這么說。
那在徐子墨的心里隱藏了很久的、很久的狂躁,瞬間就把他的理智推到了最危險的地方。
他是個有教養(yǎng)有自我約束的人,不會把躁郁癥里躁狂的那一面,當(dāng)借口,發(fā)脾氣,但他一點都不介意,把自己最鋒利的情緒握在手中,當(dāng)做兵器。
丹田里的劍開始震顫!
渾厚震耳的劍鳴響徹在徐老爺子的書房里,徐子墨能感受到自己炙熱的鼻息,就仿佛是燎原的火,要燒盡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他赤紅著眼睛,壓低了聲線低吼著。
“為、什、么?!”
一起發(fā)出質(zhì)疑的趙子明,被他的低音絕對優(yōu)勢地壓過了。
他質(zhì)問道。
“為什么?!別來敷衍我!”
趙青云有點想動手先制住徐子墨,他知道徐子墨的本事,如果發(fā)狂,是有能力在這個距離傷到徐老爺子的。
但徐老爺子給他打了個眼神,讓他不要妄動。
徐老爺子,徐山鈞,緩緩地站了起來。
一步、一步走到徐子墨的身前,張開雙臂擁抱了他。
徐山鈞能感受到自己懷中這個孩子的體溫,炙熱而狂暴,也能感受到他的喘息,急促且劇烈。
“因為那是慕雪的命……慕雪去那里,更有機會活下去,哪怕只是八十年。”
慕雪的命?慕雪的命!
徐子墨突然想起來夏白苓第一次來到徐府,說要收慕雪為徒的時候……
“更重要的是也許就能……改命。”
慕雪的命?為她改命……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體漸漸柔軟了下來,肌肉不再緊繃,躁動的靈力開始收斂,劍鳴開始消隱。
名為理智的東西又從懸崖邊退了回來,站在了他的人格中央。
徐老爺子把厚實的手放在了他的頭上,依然擁抱著他,開始講述……
關(guān)于慕雪的那部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