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苓多少還是對徐子墨的話有懷疑,不過她依然上報了靜齋慈航的總舵。
這知識著實超綱,估計總舵會向問天宮問詢吧。
問天宮落在荊國北方的問天山上,門派中都是潛心問道的修士,除此之外對于靈物研發頗深,天心就是問天宮打造的新玩意兒。
關于陣法問題什么的,沒有比向問天宮求教更合適的了。
眼下更有用處的反而是慕雪的藥石。
天女體質的神異不可估量,宿主就像是天生的藥葫蘆,對于靈氣的吸納力極強,而過多的靈氣涌入會自然而然在丹田天然形成的玉壺里結出藥石。
藥石的作用很神奇,比起說是丹藥,不如說是天生靈寶,可以治愈百病。
現在慕雪在練氣的高階,對于筑基一下的修士最為有效。
恰好現在患者多為練氣低階的修士,實驗一番再好不過。
夏白苓牽著慕雪到了靜齋。
“試試看。”她鼓勵道。
慕雪點點頭,伸出纖纖玉手,玉壺便在掌心凝結。
打開壺塞,那股異香又一次飄散出來。
靜齋里的病人面色都好了一些,夏白苓雙眸靈氣一閃,靜靜地開始觀察病人的情況。
隨著時間的推移,夏白苓能看到,在患者肺部的炎癥開始漸漸收縮防御。
先前徐子墨描繪的圖形就像是宣紙上洇濕的痕跡,而現在外邪收斂,那些圖案的邊緣漸漸清晰,更加佐證了他的猜測。
夏白苓久違地開心起來。
方向是對的,那解藥就有希望。
徐子墨還真是個神奇的人,明明修為不高,眼界卻與常人不同,夏白苓這些日子聽慕雪講了他不少趣事,現在感覺這人真是難以捉摸。
畢竟有才華的人風度翩翩才是主流。
徐子墨若是知道了夏白苓的心思,大概就會指正一番。
我這不叫才華,叫腦回路清奇。
慕雪的額頭漸漸泌出了汗水。
“師傅……還要繼續嗎?”
語氣可憐巴巴的,大大的眼睛里透著小小的無助。
夏白苓一拍額頭,慕雪修為低,僅僅是喚出玉壺就很吃力了。
她趕忙渡了一口靈氣給慕雪,慕雪的面色才輕松了一些。
“小徒兒再堅持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夏白苓準備再深入試一試藥石的效果,她把目光投向了茉莉。
后果不明的治療手段,靜齋慈航一定是沖鋒在前的。
茉莉感覺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睜開眼睛,是夏白苓。
“舵主……”茉莉蒼白地笑著。
“我感覺,我好像快不行了。”
夏白苓的眼淚當場就要掉下來,她是無心的人,放蕩恣意只不過是因為全然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可對于靜齋慈航的姐妹,夏白苓一向是最上心的。
“不會的,會好起來的。”
茉莉原本在昏睡著,藥石的作用下才清醒過來,還沒有感覺到自己身體其實有所好轉。
“咳咳……”茉莉虛弱地搖搖頭,“我知道自己的,這些天也已經有好多人撐不住了,什么時候輪到我都不奇怪。”
“如果我也不行了,就把我的身體拿來研究吧,茉莉沒有親人,能被舵主收留已經很好了。在靜齋的生活,茉莉很快樂。”
茉莉的臉上漸漸泛起紅潤的光澤。
“所以,能為靜齋做點什么,那就太好了。”
慕雪在一邊聽著,不知道為什么,鼻子就有點酸酸的。
夏白苓仰起頭,手掌向著眼睛扇風,拼命把眼淚逼了回去。
然后一轉身又變成了那個恣意的夏姐姐。
她一根手指輕輕地點在茉莉的額頭。
“傻妮子,煽什么情呢,忍著痛,夏姐姐可能找到治病的方法了。”
茉莉笑著閉上了眼睛。
夏白苓的眉心一閃,一根銀針射出,刺入茉莉的胸膛。
突然的疼痛讓茉莉哼出了聲。
夏白苓的手腳麻利,如果真的是外邪以自身為陣,阻擋了靈術起效,那就先破壞它。
以往的她的思路都是從不嚴重的地方動用靈術,驅逐外邪,所以阻力重重,這次她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最嚴重的部分,以靈針為媒介,施展【三春水】。
此術專用于炎癥,應有效用。
修士布置的陣法,一般都會用各種手段掩蓋靈氣濃郁的陣眼,但外邪則有所不同,哪里炎癥最密集,哪里就是陣法的核心。
靈針刺下,淡藍光澤閃爍,宛若落在火焰中的雨水,和周圍猩紅的炎癥格格不入。
茉莉緊緊咬住了嘴唇。
一根銀針刺下,并不能看出什么,外邪的抵抗比想象中的激烈,夏白苓眼睛微微跳動,但在慕雪藥石的異香里,茉莉應該還能堅持住。
于是夏白苓的眉心里,又是一根銀針射出。
痛感加倍,茉莉的哼聲更加密集了,但仔細聽,能夠發現聲音里的中氣漸漸足了起來。
一根根銀針刺下,直至第十二根。
這應該就是極限了。
夏白苓摸了摸額頭,不知不覺已經見汗。
慕雪早早就小心翼翼湊了過來,希望自己能夠給茉莉更多的幫助。
“會有效果嗎?”
慕雪緊張地問。
夏白苓把手搭在了慕雪的手腕上,靈氣不斷傳遞給慕雪,減輕她的壓力。
“看一看吧,應該會有用的。”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
夏白苓的嘴角漸漸上揚。
居然真的被那臭小子說中了。
茉莉的肺部,炎癥正在緩緩消退,外邪的反抗越來越微弱,漸漸就變得不成氣候,雖然離痊愈還差了不少,但比之前不知道強了多少。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后期用藥調理一下就好了。
靜齋的病人沐浴在異香里,也漸漸發覺自己的身體好轉。
有人睜開眼睛看到了舉著玉壺的慕雪。
“醫仙,小醫仙……”
慕雪受寵若驚地縮了縮小腦袋。
夏白苓掩著嘴微笑,醫仙是民間對靜齋慈航女修士的愛稱,這大概是她們最喜歡聽到的稱呼了。
看著茉莉漸漸恢復,夏白苓抱起了慕雪。
她的身材修長,比慕雪要高出一個小腦袋,此時抱住慕雪,就像抱起一直大貓一樣。
夏白苓的波瀾壯闊讓慕雪有些胸悶。
站在病人的床前,藥石的光輝照耀在病人的身上,讓他呼吸更加順暢了一點。
“舵主,我們能好起來嗎?”
夏白苓笑著點點頭。
這些天她告訴過很多人,瘟疫會過去,大家會康復痊愈,回到家中,過上和往日里一樣平靜又幸福的生活。
只有這一次,她信心十足,不再懷疑自己的話。
“會好起來的,因為我們在,我們沒有放棄。”
她輕輕抬起慕雪的手,玉壺的光輝照亮靜齋的每一個角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就是我們的希望。”
夏白苓心中此時想著徐子墨說外邪組成靈陣的時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心里莫名覺得高興。
“而我們的希望,不會斷絕。”
徐子墨百無聊賴地修煉《觀劍術》,照舊是齜牙咧嘴,恨不得滿地打滾的樣子。
突然就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心里一驚,不會是感染了吧……
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在說我壞話。徐子墨端起手,仔細想了想,搞不好就是趙子明這個渾貨嫉妒我的才華。
有鍋就甩給他準沒錯。
有人推門而入。
徐子墨抬頭就看到喜色滿面的夏白苓抱著慕雪走了進來。
“我們去別的城市。”夏白苓抱著慕雪寶貝地用臉蹭了蹭,山巒起伏壓迫得慕雪臉上一陣潮紅。“荊都這里,暫時不用太緊張了。”
啟封城內的靜齋慈航分壇,傳送陣光芒一閃而逝。
這是疫情的重災區之一,荊都當然最為嚴重,可是希望的種子已經撒播,夏白苓此時此刻只想把這份希望撒往更廣的地方。
然而這里的氣氛有些沉重。
往來的靜齋修士神色都有些悲傷,見到夏白苓也沒有第一時間上前問好,反而掩面似哭。
同行的慕雪,徐子墨和連帶著叫來的趙子明都收斂了心情。
分壇的門外放著花圈。
夏白苓沉默了一會,開口問分壇的壇主。
“發生了……什么?”
壇主偏過頭去,“城里的一位醫師病重去世了。”
細細聽聞,有嗚咽聲。
“他也只是個小修士,開的醫館也不大,疫情一發就開診收留病客,連日里幾乎沒有休息過,比我們靜齋的反應還要快一些。”
“第二天他就寫了布告,呼吁重視,只是當時荊都和前線的傳訊還沒到,大家都沒想到疫情會演變的這么嚴重。”
“他操勞久了,自己也染了疾,四天前送到靜齋加護,還是沒有撐過去。”
徐子墨沉默以對。
能夠以外行的身份發現疫情的弱點,他內心是有點得意的。
如今卻消失殆盡了。
現實總是很殘酷,不會因為他有所發現,就一日之間陰云盡散,天下皆白。
為眾人抱薪者,已先役于風雪。
“他叫什么名字?”
夏白苓先開了口。
“李文亮。”
壇主低著頭,輕輕念出這個名字。
夏白苓從儲物囊里拿出一把發簪,輕輕放在了花圈下面,那里已經擺滿了城中居民放置的瓜果。
其間還有孩童的布偶彈弓。
“舵主!”
分壇的壇主突然喊到,接下來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夏白苓卻能看到她眼中無聲的祈求。
“我們有辦法治愈病患了。”夏白苓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她握住了慕雪的手,玉壺再一次顯現在世人面前。
“疫情就要結束了!不會再肆虐了!”
夏白苓的聲音驟然嘹亮起來。
稀稀落落圍觀的人群漸漸嘈雜起來。
“醫仙!”
有人喊道。
更多的人隨著喊出。
“醫仙有辦法了!”
“我們有救了!”
……
死氣沉沉的城市,由是迎接來了第一束光。
徐子墨抬頭仰望天空,天陰陰欲雨,太陽在云層之后俯瞰眾生相。
他的心態突然就有了一些變化,以前總想著咸魚,后來也只是想保護一下身邊的人,可他現在卻想要天地光明,人間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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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蒼茫
還是有點沒狀態。 寫這一章到最后只是想致敬一下李文亮醫生,可能情景不大符合。 但有一句話確實很想很想說。 “為眾人抱薪者,已先役于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