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
“你確定要這么做嗎,雪兒。”天熾雙手環胸,朝著旁邊的雪龍女說到。
“圣天麟與我同源,我的靈魂依附于永恒之焰,再無法與他分離,可是你不同,你只是寄宿于此,根本沒必要與我們同存亡。”
“我知道,可是如果不這么做,我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補償他。”雪龍女看著靜靜平躺的圣天麟的靈體,目光充滿了愧疚。
與原本浩瀚無垠的熔巖深淵相比,這次圣天麟的精神識海萎縮地可憐,只有一小塊巖漿水池停留在漆黑的焦土,他靜靜地漂浮在熔漿湖面,陷入了沉睡。
“麟哥你與他共生,能守護圣天麟的精神識海不受侵擾,可是我卻因為沒有冰核能源,失去了冰靈龍霜,成了一無是處的累贅,我根本無法安心棲身于此。”
“他一半的精神識海被你改造,已經成為了你可以長存的駐地,雪靈兒還需要你指導龍霜咒,所以你不是一無是處的累贅。”天熾認真說道。
“那之后,我又該如何呢,”雪龍女看著他,“等雪靈兒徹底掌握了冰靈龍霜,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使命和意義了。”
“……”
天熾沉默,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圣天麟為了讓我不消散于天地間,已經做出那么大犧牲,我意已決,他肯為我受盡磨難,我也必須放手一搏,盡我最后的貢獻。”
說完雪龍女就化身圣潔而瑰麗的龍形,于無窮無盡的蒼穹中盤旋飛升,高昂嘹亮的龍吟震撼著整個天際,震開一切陰霾。
隨后,她如同筆直的箭矢,從高空中俯沖直下,磅礴浩瀚的龍軀爆發出強烈的湛藍光芒,灌入圣天麟渺小的人類靈體。
仿佛將一個星球的能量,都壓縮入一個人類的身軀中!
……
聚靈閣內,原本圣天麟和雪靈兒一起暫居的房間如今空無一人,整潔的茶幾上,青花陶瓷杯子墊著一張紙條:
天麟哥哥,彩漣邀請我去一趟孔庭湖,中午之前就能回來,不用擔心哦~
“什么,你再說一次?”凝霜大聲呵斥著,雙手直直撐著柜臺,將兩坨波濤洶涌擠壓得呼之欲出。
“圣天麟少爺確實出門了,就在今天早上日初時分……”前臺負責招待的幾位妖精小姐們苦笑著,看上去十分為難。
“你們不知道他兩天前剛受了重傷么!為什么不阻止他!”
“我……這……”那兩位小姐面面相覷,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主要是人家只是個前臺,負責記錄客人出行,信息登記也只需要靠聚靈閣最外圍的一圈陣法自動完成,當外人穿過聚靈閣的領地范圍,陣法自動分析和傳遞來者信息,所以她們根本不知道那么多情況。
“算了,他幾個人走的,知不知道去了哪里。”凝霜沒好氣地問道。
“就一個人,不過我們沒辦法,也沒資格監視客人的行蹤。”妖精小姐甲苦笑道。
“那同房的雪靈兒呢,沒跟著一起?”
“沒有,圣天麟少爺確實是一個人走的,”妖精小姐乙耐心地解釋道,“今天早上的時候,紅楓殿下帶著彩漣小姐一起過來看望圣天麟少爺,不久后,圣天麟少爺就離開了聚靈閣,之后又過了段時間,紅楓殿下似乎朝著圣天麟少爺的方向去了,我也不確定他們是否在一塊。”
“雪靈兒小姐和彩漣小姐也是不久前剛離開的,不過房間還沒退,所以應該還會回來。”另一位前臺小姐乙補充。
“好的我知道了。”凝霜撂下這句話后,直接扭頭快步走去。
“那個,九天尊大人……”甲叫住了凝霜,輕聲說道,“如果您要找圣天麟少爺的話,可以去問問乾山的黑隼尊者,他的鷹瞳偵查隊負責巡邏整個天地靈川,估計能有圣天麟少爺的下落。”
“好的,謝謝。”凝霜點點頭,一步飛踏就沖向了云端。
……
雖然天地靈川是屬于妖精的領地,但是動植物中能修煉成妖精的本就占據少數,加上妖族的沒落,所以這片土地的妖精其實遠沒有想象中的常見,大部分時候,天地靈川更像是個與世隔絕的綠林世界。
然而與天地靈川其他大部分地方相比,夙夜峽間并不是一個那么美麗的地方,它沒有綠林湖泊,更沒有川河瀑布,它只是一個荒瘠的峽谷,用一道道百米深的裂縫撕開大地,綿延百里。
之所以叫夙夜峽間,是因為其中大部分的峽谷都是東西走向,永遠能看見頭頂的太陽或者明月。如果在峽谷里面行進不夠順利,很可能頭頂著日月,困在里面一整天!
所幸圣天麟沒有這方面的煩惱,擁有古榕通過精神力賦予的地圖,他已經洞悉了天地靈川的每一寸土地,根本不可能迷路。
然而,望著眼前那一片片破損的土地,他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前方,整個人變得沉默。
山崖腳下堆積著倒塌下落的土石,巨大的崖壁被撞出一個個缺口,霜凍的土地覆蓋在地表,坑坑洼洼的場地一片狼藉,仿佛被一頭覆蓋冰霜的猛獸肆虐沖撞。
很顯然,那頭猛獸就是圣天麟自己。
圣天麟抿著唇,眼前這破敗不堪的場地,不由得讓他回想起那晚上那殘酷的痛苦,煉獄鍛體的痛苦本就是他這輩子的陰影,永遠都不想再面對。
然而為了雪龍女,他卻不得不重新經歷了一回……
九天火狐絨毛制成的圍巾掛在干枯的樹枝上,仿佛飄揚的火焰,由于上面殘留的屬于燁坤的氣息,尋常妖精根本不敢靠近過來觸碰它。
不過或許是冰靈龍霜的影響,整條圍巾變得黯淡,甚至被冰霜附著的部分,出現不少焦黑的灼痕。
圣天麟將那圍巾直接抽出,隨著永恒之焰注入,甩出一道弧形火光,赤紅圍巾仿佛被灌注了生命力,綻放出鮮艷光彩。
他沒有停留,轉身尋找遺失的空間石項鏈。
“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有空間反應的星靈水晶?”青靈坐在山頂的崖壁邊緣,微笑得看著圣天麟,項鏈在指尖晃動閃耀著燦爛光彩。
圣天麟抬著頭,盯著青靈一言不發。
“第一次見到這么漂亮的星靈石,這可不像是給男人佩戴的飾品,我給你更實用的東西做交換如何?”
“還給我。”圣天麟沒有搭理她,直接朝她伸手。
“不換就算了,那你跟我道個歉,我就還給你咯。”青靈扭過頭,不再看他。
“道歉?”圣天麟有些納悶,“我承認之前連接精神識海,你幫了大忙,有機會我定當報答,但道歉是為何。”
“你……”青靈紅著臉,一臉嗔怒的表情。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圣天麟更納悶了,不由得歪頭思索。
“在精神識海中,你摸了本姑娘,你竟然完全沒放心上?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做男女授受不親么!”
“那只是靈魂體,沒有任何感覺,我只是想幫你脫困。”他一臉平靜地說道。
“你沒有感覺,可是我專門修行精神力,靈體的感受甚至比身體還敏感,而且你的永恒之焰殘留的余溫感一直消不掉,動不動就發作一下,你知不知道我說的什么意思,你非禮我了!”
“抱歉,我不知道會這樣,”圣天麟來到青靈面前,認真地看著她,“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我會盡力配合你解決。”
“你……”青靈的目光和圣天麟對上,但緊接著,她又迅速撇開,憋著個表情欲言又止,
她冷哼一聲,直接將項鏈拋給他后轉身背對著他。
“算了,你幫不上忙,我已經屏蔽了那部分靈體,之后我會慢慢想辦法。”
“嗯,多謝。”將項鏈戴上之后,圣天麟轉身準備離開。
“喂,你前兩天把這里糟蹋得亂七八糟的,是不是該解釋一下。”青靈朝他的背影大喊著。
“如果我沒看錯,是因為冰靈龍霜吧,你明知道它和你的永恒之焰互相沖突,卻還是甘愿為雪靈兒冒死頂替,我知道你們感情很深,但也不至于那么不愛惜自己吧。”
“這跟你沒關系。”圣天麟停下腳步,看著她。
“和我沒關系,但是和大陸眾生有關系,”青靈表情開始認真,“無論是永恒之焰還是冰靈龍霜,既然獲得了傳承,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與風險,你恣意庇護雪靈兒,根本不能讓她真正明白這份力量的意義。”
“況且……萬一你撐不過去……”
“多謝關心,不過雪靈兒是我的愛人,我有保護她的義務,而且我那么做,也不全是為了她。”圣天麟一臉平靜地說道。
“我可不是關心你,”青靈冷哼一聲,“你活不活與我無關,我只是不希望永恒之焰就這么隨隨便便被你斷絕了。”
“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說完就直接跳下崖壁,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不過還沒走多遠,圣天麟就停下了腳步,微風卷起沙塵,吹拂著他的發梢,他表情平靜,但看著前方那九位身影,銳利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靈貓天尊——紅楓。
御鼎牛尊——御鼎。
諦震象尊——諦震。
金馬尊者——烏蹄。
神猴尊者——乘風。
青竹尊者——青竹。
百靈尊者——白靈。
黑翎尊者——黑翎。
地涌夫尊——地涌。
九位靈川妖衛的領導者,在崖壁頂、道路上、枯木與巨石,他們站著、坐著、盤曲著,占據了前方所有通路,盯著圣天麟目光如炬。
“圍追堵截,這算是妖族的待客之道么?”圣天麟看著身后的青靈,冷哼一句。
“我不知道,不是我安排的。”青靈回應道。
“圣天麟閣下,青靈尊者與此事無關,我們靈川妖衛的頭兒,紅楓殿下,有事與你商量,可否耽誤你一些時間呢。”乘風用尾巴吊在樹枝上晃來晃去,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不用浪費時間了,你們直說吧。”圣天麟揚起嘴角,毫不客氣地看著他們。
“除了永恒之焰,其他要求你們隨便提。”
“看來圣天麟閣下也是個明白人,”紅楓直接從人群中站出來,朝他慢慢走去,“此番前來,就是希望與閣下商討,讓永恒之焰能回歸我們妖族,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呵……”圣天麟冷笑一聲,搖搖頭,“如果不是我,你們只怕是再過千年,也無法看到永恒之焰重現世間,你們憑什么覺得我會同意這種荒唐的要求?”
“天熾先祖本就是妖族的至尊,你體內既然流淌著他的血脈,我們可以將你視為他的繼承者,獲得我們妖族最高的尊重與榮譽,甚至授予長老席位,但有個前提。”紅楓停下腳步,直勾勾地看著圣天麟。
“你必須放棄人類的身份,從此以后作為一位妖族,未來所作所為,也以妖族為先,這樣,你才能得到我們妖族的認可,而我們也才能放心將永恒之焰交給你支配。”
“畢竟你的一切力量都來自妖力,除了那具人類之軀,你與我們幾乎沒有區別。”
“我的所作所為,并沒有以誰為優先,人類也好,妖族也罷,對我而言都無所謂,我的身份也從來都只有一個。”圣天麟淡淡地說道。
“我,圣天麟,天圣堂弟子,阻止魔族入侵,守護大陸安寧,永遠是我最大的使命。”
“你們害怕我會用永恒之焰危害你們妖族,可是迄今為止,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更沒傷害過一位妖族同胞,同為妖族的凝霜長老,更是將我視為親人。”
“如今妖族與人類正是結盟之際,大陸眾生平等,不存在以哪邊為優先的條約,我理解你們身為妖族的私心,但請恕我無法接受你們的要求。”
“我承認,作為三圣宗的傳人,你很優秀,也為獵殺魔族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可是如果你非要占據著永恒之焰,而不能對妖族做出取舍,那么,我們是不會允許你踏出天地靈川半步的!”
說到這,紅楓直接釋放著澎湃的妖力,獸原火從體內躥騰而出,如同熾熱的噴泉。
其他妖精見狀,也紛紛動身,他們釋放著各自的妖力,從四面八方包圍住圣天麟。百靈尊者和黑翎尊者則盤踞在空中,面色凝重得注視著下方。
“圣天麟閣下,你既然不遠千里來我們天地靈川,還幫助我們化解了四象圣獸危機,來者是客,我們實在不希望與你動粗。”御鼎沉聲說道。
“而且,你也算重傷初愈,憑你現在狀態,是不可能從我們手中逃脫的。”
“既然不想動粗,又何必如此陣仗,”圣天麟冷笑一聲,目光充滿不屑,“原本不可一世的妖族,如今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便大動干戈,全然不顧大勢所趨,也難怪會沒落至此!”
“毛頭小子,我妖族命運何時輪到你出言不遜!”諦震大怒,一腳踏出夸張的地面沉降,而在那巨大的地裂中,粗壯的石柱拔地而起!
他直接將那幾十米長的花崗巖柱單手舉起,全身肌肉緊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隨著他猛然掄臂,這頭恐怖的肌肉怪獸竟然將那近兩千噸的恐怖巖石拋射而出,朝著圣天麟狠狠砸去!
看著這突發狀況,青靈和一眾妖精不由得眉頭緊鎖。
他們確實是來聲討圣天麟,但紅楓也有令在先,不能對他下死手,無論圣天麟站在人類還是妖精的一方,至少目前為止,他才是永恒之焰的唯一繼承人,絕不能輕易出事。
然而,他們的擔憂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凝重與咋舌。
圣天麟托起右手,赤金色的永恒之焰從掌心綻放,而隨著他朝前揮去,數十道火焰從身后飛躥而出,朝著那條巨大的石柱沖去。
交織的火焰迅速席卷著石柱,僅僅是一瞬間,攪動的火焰如同一條條翻騰的巨龍,直接將那塊堅硬的山石吞沒,化成一片灼熱的星燼,轉眼間就隨風散落,徹底成為一片虛無!
眾妖精紛紛沉默了,這就是代表著絕對毀滅的永恒之焰,以極致的威力,瞬間毀滅一切實體!
“如今魔族作為我們共同的大敵,更有異界君主在外虎視眈眈,永恒之焰無論在誰手中,都必將用于粉碎敵人陰謀,人類或者妖精去運用,有區別么?”圣天麟一臉平靜得說道。
“當然有區別,因為獲得永恒之焰的人,是你,而運用著妖力的你,永遠只會站隊人類一方。”
“我根本無心任何紛爭,你們又何必逼迫我在人類與妖族之間做出取舍,我被賦予永恒之焰立下的誓言,只是除去任何威脅大陸安危的隱患。”
“守護大陸安危,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紅楓雙手環胸,搖搖頭,“你我同為種族的守護者,應該很清楚,單個體真正所能心系的極限,只有自己的種族,面對其他種族的安危,只有在確保了自己的種族安全的前提下,才會處于仁義道德出手相助,這是身為感情的極限。”
“你所謂的守護大陸安危,只不過因為有魔族和異界這些共同敵人,屆時隨著局勢所趨,你的責任,就會從守護大陸,退縮成守護人類,甚至僅僅是守護自己在乎的事物,又或許,你的本心從一開始,就只有人類這個種族。”
“沒有任何個體能做到平等對待一切,能超脫這種感情的,只有神,而你顯然還不夠資格。”
“試想有一天,你們人類大舉侵犯我妖族,即使不是你的意愿,那你的永恒之焰,還能為我妖族所燃燒,指向你心心念念的人類么。”
“……”
“或許你說的是真的,”圣天麟目光沉下,嘆了口氣,忍不住攥緊雙拳,“我的確只是一個單獨的個體,我能做到的極限,可能只能讓一個種族滿意。”
“所以你明白了,并不是我們逼迫你,我們只是立場不同,不可能兼容,”紅楓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用你身上的妖力,去守護妖族,讓永恒之焰的使命回歸本源。”
“我是人類,不是妖族,我可以許下承諾,只要妖族無意冒犯,我絕不會傷害你們妖精界,但是要我徹底拋棄人類的身份,我拒絕。”
“小子,你真是白瞎這一身的妖力和傳承圣火的氣運,”諦震不由得怒吼著,“因為你的永恒之焰,我們才如此看得起你,離開了它,你又是什么?你不過是個恰好能夠收納麒麟血的人類,卻妄圖用我們妖族的力量忘恩負義!”
“隨你們怎么說吧,既然沒有商量的余地,那么我對你們,也不用客氣了。”
圣天麟閉著眼,表情淡然而冷漠,然而等他再次睜眼,瞳孔卻綻放著熾熱而妖艷的赤金色焰芒!
狂風吹拂著他的衣襟,帶動熊熊燃燒的永恒之焰恣意張揚。他單手指天,赤金色的光輝如落日般耀眼,無數火焰環繞著他飛旋,凝聚成駭人的能量,恐怖的氣勢仿佛風暴降臨,令人不敢直視。
火麟訣——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