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熟悉的人陌生的環境
一周之后,清晨。
雖然已經入夏了,但晨風輕輕吹過,依然覺得有絲絲涼意。
澹臺睿陽衣著單薄地站在這個神秘的監獄門口,雙臂在胸前交叉緊抱著取暖。
他不安地來回踱步張望。但腿上的舊疾被風吹得隱隱作痛,步伐又開始有些跛了,只得回到車門前靠著。
忽然,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睿陽猛地一抬頭,遂看到童心從這個歐式風格的建筑里走了出來。
童心并沒有馬上注意到睿陽,而是眼神迷離地向周圍掃視了一圈。
因為時間還早,只有三三兩兩趕早班的路人從遠處經過。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來,轉身定睛一望,才看到陽光下他的身影。
睿陽注視著童心,雖然多年未見如今又有些面目全非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激動異常,眼淚立時就奪眶而出。顧不得跛腳,快步跑上前去,一把就把她攬入懷中。
頃刻間,童心在他懷中,也呆住了,提包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睿陽緊緊地抱著童心,淚珠連顆滾落。雖一字未有,然盡是溫情。
而童心卻是如鯁在喉,雙手無措地垂下,默聲粗喘,瞪大的眼睛也濕潤了……
傍晚時分,睿陽的車子勻速駛過林蔭小道。
童心透過車窗已經可以看到前方那個遠離塵世的淡青色小別墅。這是睿陽在比利時的家。
進到房子里面,墨言和蕭旭早已等在那里,她們見到童心都有些激動。
墨言的眼睛瞬間就紅了,欲言又止。蕭旭不好意思地低頭扯了扯她的衣襟,她才慌忙用手掩住了口。
本是故人重逢,但童心卻顯得既陌生又見外,只是僵硬地跟她們點頭打了個招呼,卻沒有說話。
“坐了一天的車,累了吧。”(中文)墨言溫柔地想接過童心的背包,而童心微微一縮手,躲開了。
“啊,我先帶她回房間吧。”睿陽見狀,急忙上前一步緩解尷尬,遂把童心帶上了樓。
穿過三樓走廊,他輕輕推開一扇房門。
“馨兒,這個是你的房間。”一把拉著童心的手,微笑著推著她的肩膀一起走了進去。
走進屋內,童心淡淡環顧了一圈,風格布置得很少女。
淡粉色的墻面,雪白的紗帳垂在床上,連梳妝臺都像是動畫片的城堡里出來的……而這樣的陳設,顯然已經不符合童心如今的心境了。
4年的時間里,從落海后在陌生環境中的堅韌適應,到少年輕狂、事事爭先時被刻意打壓控制,再到迷失在成人世界里陰謀詭計的一蹶不振……如果這世上還有什么能讓她的心毫無芥蒂,那一定是睿陽。
看著眼前久別重逢失而復得的睿陽,哪怕如今的她已不敢再像普通女孩那樣單純的生活,哪怕她心里裝的算計和執念是這個年長她5歲的哥哥都看不懂的,哪怕她自己都覺得心已死般的不會再哭了,不會再笑了……但重新看到睿陽的笑容,她發覺自己真的可以柔軟下來,發現自己心中還有希望!
只是單單看著睿陽,童心就會覺得心里踏實了很多。
雖然這里又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但她并不在意。
她明白哥哥的用心,也樂于看著哥哥還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來看待。所以她隨手把包放在地上,微笑著坐到了床邊。“謝謝!”
童心能“滿意”,這讓睿陽非常開心。
接童心出獄之前,睿陽也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傳言”,而一路上童心都一言不發,著實讓他揪心不已。
現在,看著童心積極的回應,讓他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
這時,墨言走近敲了敲房門。“大少爺,大小姐,晚飯好了。”
“好,咱們先吃飯吧。”
童心又低頭不語了,默默站起身,睿陽開心地拉著她走下樓去……
柔和的燈光下,飯廳不大,但很整潔,溫馨的裝飾里,彌漫著飯香。
睿陽和童心靜悄悄地坐在飯桌前,墨言在旁邊照顧著他們。
墨言很熱情地夾了些菜放到童心碗里。“大小姐,今天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童心突然停下來,沒有表情地凝望著墨言,慢慢眨著眼睛。眼神中又讓人讀不出內容,這讓墨言一時有點慌神。
“我……我是說,這些都是按你之前的喜好做的,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變……”墨言不自信的聲音越說越小。
“費心了。”雖然童心這話說得依舊面無波瀾不緊不慢的,但她能開口說話,還是讓大家緊張的氣氛放松了一些。
童心默默吃了兩口,轉頭看向睿陽。“這是哪兒?”略顯拘謹地問。
睿陽擦了下嘴,咽下口中的食物。“布魯塞爾,比利時的首都……咱們住的地方離市中心比較遠,所以環境非常安靜,空氣也不錯。”饒有興致地介紹著。
童心抿嘴嚼著東西,眉毛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轉,但是沒問,繼續低頭吃飯。
“母親……”
睿陽話一出口,墨言和蕭旭頓時又緊張起來,彼此遞了個眼神。
睿陽自己也突然意識到興奮過頭說錯了話,遂咳了一聲,慌忙改口。“你離開以后,我就來這里讀書了。”
睿陽小心翼翼地盯著童心,生怕她有什么反應。
但童心只管悶頭吃飯,沒做任何回應。
“比利時離荷蘭……就是咱們今天回來的那個地方,還有盧森堡都不遠,有很多好玩好看的地方。”睿陽極力想轉移話題。“等周末……”
“我想去看看母親!”童心邊夾菜邊若無其事地打斷。
但她的話一出口,睿陽瞬間怔住了,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兩個人也不覺嚇出一身冷汗。
“可……可以……”睿陽窒息般地勉強擠出幾個字。“我跟島上說一聲……”
“不需要!”這三個字童心說得輕而堅定。
睿陽咽了口唾沫,腦子里一片空白。
童心穩穩地咽下了口中的飯菜,放心碗筷,轉向睿陽。“若是讓他們有了準備,你不怕又成籠中之鳥了嗎?”聲音雖然柔和了下來,但……
睿陽也說不出童心是哪里變了,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孩讓他有點心生怕懼,很不自在地躲閃著童心毫不猶疑的目光。
“這里這么漂亮,又與世無爭,應該是哥哥你喜歡的。”童心說著,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睿陽的手背。
睿陽心里的擔憂被她說了個正著,不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倒吸了口涼氣。
“馨兒,其實……”他緊張地握起童心的手。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哥哥你不用說出來的……”童心從容地打斷他,神情還是那么讓人琢磨不透。
睿陽看著童心,不知該說些什么。但很快,童心便錯開了他的視線。
“那天,我就知道了……”童心忽然略顯惆悵地輕輕嘆了口氣,緩緩縮回雙手,又拿起碗筷。“就是想去確認一下……4年了吧,還是會想念的……”說著說著,就出神了,但只是一兩秒又回過神來。“所以,咱們得出其不備,速戰速決。”
童心微笑著瞟了睿陽一眼,又開始吃東西。
睿陽則木訥地點了點頭。
聽到此處,墨言回頭和蕭旭互相對視了一下,二人也若有所思。
兩天以后。
雨越下越密,淅淅瀝瀝的,敲在闔櫝山莊游廊的瓦片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本應是夏意柔暖,但重回闔櫝島上卻仍覺蕭瑟之氣。
將近步入22世紀,當全世界都朝著文明進步、思維創新、科技發展爭先逐鹿的時候,唯有這座被淹沒在太平洋里的孤島,依然顯得那么保守、落后、死氣沉沉。像是被整個時代狠狠地遺忘了。
船離岸邊還有些距離,眾人想著要上島都不免有些緊張。所以,氣氛很凝重,沒有人說話。只聽見船行在海中激起的浪濤聲。
童心舉著高倍望遠鏡,看了看渡口的方向,思索了片刻,轉頭向著蕭旭喊道。“掉頭,去東邊。”
蕭旭聽罷,調整了舵輪。
睿陽不解地看向童心。
童心來到他跟前。“咱們從暗礁那里上去。”睿陽輕輕“嗯”了一聲,目光還是疑惑地追著她。
童心不慌不忙地大步走進駕駛艙,站在蕭旭身邊。“去暗礁那里。”蕭旭點頭操作。
“這邊離山莊是不是有點遠……”蕭旭不明就里地問道。
童心并沒有忙著解釋,只是很認真地觀察著前方的情況,須臾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這邊的島民不多,也沒什么好奇心,不會多事。從這里繞過去,不會這么快被莊子里的人發現。”聲音低沉,毫無情感。
“停下吧。”她突然下令,并“嗖”地轉身要往外走。
“這離得還好幾里地呢……”蕭旭慌忙喊住她。
童心一只腳踏在臺階上,側著身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前面都是暗礁,船過去就危險了……你出來!”說完便跨步登階走出駕駛艙。
來到睿陽跟前,“哥哥,好久沒游泳了,咱們游過去吧。”
睿陽有點不敢相信,張大嘴盯著童心。
童心并沒再多說什么,她從背包里拿出潛水衣往他手里一塞。自己也躲進一個角落穿了起來。
蕭旭關掉引擎,走出駕駛艙。
幾分鐘后,童心換好衣服走到他跟前。“我們上岸之后你再開船,速度放慢,給我們留30……40分鐘吧,等到島上的騷動起來的時候,也正好是我們返航的時機。”童心邊整理著自己的潛水衣,邊從容地交代著,依舊面無表情。
“大小姐,我跟你們上島……”
童心看都沒有看他。“不行!”斷然拒絕。
蕭旭被童心的話搞得一頭霧水,小眼神驚慌地看著她。
童心這才瞥了蕭旭一眼,扯著他的袖子往前走了兩步,抬手一指,蕭旭順著方向看過去。
“還記得我師……”童心突然語塞了一下,“童老頭逃生的那個崖壁嗎……從這里再往南調一點就行……”
“可是水下都是機關啊,你們游過去太危險了。”蕭旭仍舊一臉不安。
“這里暗礁多,但機關不難,我們可是這個島上長大的……”
蕭旭剛要張口,童心又搶先。“這30來年,島上的設防就沒有變過……我賭的就是他們的一成不變。”童心說罷,拍了拍蕭旭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轉身走向睿陽。
“大小姐……”蕭旭焦急得一個大跨步攔住童心。“我不能讓你和大少爺冒這個險。”
童心微微惱火地瞪著蕭旭,“你覺得我在讓哥哥冒險?”
蕭旭嚇得急忙搖手。“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是不是傻?”
蕭旭又被問蒙了。
“你也上島去,如果遇見你師父他們,你是想抓我們還是幫我們?”
蕭旭語塞,睿陽立時恍然大悟。
“一旦‘那個人’下令,幫我們你就是叛徒。抓我們……估計你也于心不忍吧……”童心故意用食指戳著蕭旭的胸口。“到時候忠義兩難全,你怎么選?”
“我……”蕭旭頓時沒了主意。
童心轉頭看向睿陽。“哥,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睿陽微微苦笑了一下,都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哪來的自信。
可轉念想想,雖說不是很喜歡,但畢竟也是“回家”,也許是自己的擔心多余了,遂由著她去了。
睿陽整理好自己的潛水衣,小心翼翼地下到水中,向前劃出了幾米。
童心下水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轉頭凝重地叮囑蕭旭。“如果一個小時我們還沒回來,你就真該想辦法上島救人了……先救哥哥!”
蕭旭被她最后的這句話嚇了一跳,還未及開口,童心已經一猛子扎進了水中。
而此時遠在比利時的墨言,也在別墅里緊張不安的等待著,還不時低頭為她們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