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這掌柜，有點兒東西啊。”楊筧翻賬本的速度極快，錢管家甚至懷疑他有沒有看清上面的字。

　　“先生此話何意？”丁鈴不解。

　　前一句話一出口，楊筧就覺得有點不合適。他平時一個人散漫慣了，做的也不全是什么正當營生，身上自然而然沾染了江湖氣。乍然從良，他委實不太適應。

　　一個人的衣著表情可以改，但下意識的動作是很難控制的，稍一松懈便極易露出破綻。

　　楊筧自覺失言，也不好再掩飾，免得多說多錯：“沒什么，你們來看這個賬本。”

　　“據我所知，丁老會長是在九月初逝世的，對嗎？”

　　“沒錯。”

　　“但是賬本記錄，這個莊子在九月底的時候仍有盈利，在十月開始虧損，這個月更是大虧。”

　　說到這兒問題已經很明顯了，掌權人突然辭世對商鋪生意有不良影響不足為奇，但通常這類影響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淡化。

　　丁仲祥這么一撒手，昌永商號旗下不少鋪子都大受打擊，但有之前打下的好底子，緩過勁兒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像絲霞，情況越來越壞。

　　楊筧努力壓下講臟話的自然本能，面上一派儒雅隨和：“我第一次知道，這種影響都能延遲。”

　　綢緞莊的劉掌柜是丁家的老人了，錢管家自然不愿意相信自家人出了問題：“這能說明什么？做生意，誰能一直順風順水的。”

　　“晉地年景甚好，也沒什么戰(zhàn)亂疫病，現在又正是換季的時候，人們都需要置辦新衣，而絲霞綢緞莊壟斷了晉地六成的布料生意和二成的成衣生意。錢管家，您覺得這個時候綢緞莊有什么理由走背運？何況這位掌柜還跟了丁老先生六年之久？”楊筧仍是微笑著，吐出來字字珠璣。

　　“而且這賬，呵，”楊筧的刻薄本性暴露無遺，“做假賬也不多費點兒心，破綻多如屎啊。”

　　錢管家無話可說，偏廳的空氣中滿是尷尬。

　　丁鈴輕輕磕了一下茶碗，“先生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理呢？”

　　“那得看看這位劉掌柜的目的是什么了。”楊筧泰然自若，“要是被人設計了，那看在他跟丁老先生多年的份兒上，還有的商量；要是他自己動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丁小姐可不該心軟。”

　　“先生見外了，您來教我，叫我名字就是了，”丁鈴有點羞澀地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們今天就去看看這位劉掌柜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再說今天第一次和先生見面，合該為先生洗塵的。怪我今日沒有準備，不知八方樓能否入先生的眼？”

　　楊筧有些詫異，這丫頭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處事竟也像模像樣的，不愧是一方巨賈的孩子。

　　“自然是好。”

　　見他應了，丁鈴才繼續(xù)說道：“那錢叔先去八方樓定一個雅間吧，要二樓臨街的。”

　　絲霞綢緞莊的鋪面兒，與八方樓當街正對。

　　錢管家拱手自去。丁鈴話鋒一轉，很隨意地與自家先生拉家常：“不知先生之前在何處高就？”

　　這是在試探嗎？就這么直接？楊筧有些迷惑，應道：“高就談不上，E國唐人街一個小小的私人顧問而已。”

　　“私人顧問？”丁鈴顯然被勾起了極大的興趣，“是那種只要坐在辦公桌后面就能賺到錢的職業(yè)嗎？”

　　楊筧回想起以前痛不欲生的外勤生活，苦笑道：“沒那么容易，不出門如何知曉實際狀況？只憑理論紙上談兵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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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筧是個老狐貍了，當然不可能敗在丁鈴三言兩語的“試探”之下。他確實是在E國倫敦商學院留過學，也確實在唐人街開設了一間私人財政事務所。他說的都是實話，不可能出現漏洞。

　　只要略去那些違法犯罪的勾當，他的簡歷可以說是完美到無懈可擊。

　　況且他見那位孟少帥的時候都沒出什么問題，一個小丫頭片子能看出來什么。

　　楊筧：自信滿滿.jpg

　　然而，丁鈴根本沒想著要試探他。與錢管家不同，對于孟子義送來的人，她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再說了，以她現在的水平充個面子都算勉強，斗智這種活兒委實不適合她。

　　問這些東西，純粹只是出于小女孩子家的好奇而已。

　　于是，丁大小姐順利達成成就：老千層餅。

　　楊筧在第二層，以為丁鈴在第一層，結果她壓根兒沒想要進來，在門口買了個千層餅吧唧吧唧吃完一抹嘴走了，任你在樓梯口聽聲辨位蹲到腿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