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六日這天,是二十四節氣里的雨水。
清晨,薊州城的上空,飄起了綿綿細雨,滿天的牛毛像是傾城的月色一般,為整座城池披上了一層煙紗。風輕輕吹過,雨滴隨著風兒斜斜飄灑,墜落在城內的河道里。清風惹得河水皺起了波瀾;雨水在河面上蕩開一圈圈漣漪。
河道邊的長街上,一排排商鋪鱗次櫛比,其中一間商鋪的屋檐下,江凌恒正站在那里躲著雨。他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休息,昨天他騙張九兒,衙門里有要緊的公務要辦晚上不能回家。其實他哪有什么公務要辦,他是為了瞞著張九兒將畫賣了。
當初他為了張九兒棄官一事,鬧的滿城風雨,無奈之下調來薊州出任守備官。可家里人為了逼他和張九兒分開,從他離開京城那日起,就斷了他每月的用度。所以他這段時間過的頗為拮據。而前天張九兒提出,準備在城內募集善款,然后去順義施藥義診。他知道張九兒不可能募捐到多少銀兩,更不忍心看著張九兒,為了籌集善款四處受人白眼。只能忍痛將自己最得意的畫作拿去賣了銀錢,當做募集來的善款拿給張九兒前去賑濟流民。
河道上的石橋,張九兒撐著油紙傘自橋上經過。淡煙急雨中,依稀能夠看見,今天的她身著一襲青衣,一抹輕紗遮蓋了她的玉面,只露出一對水墨般的眸子與秀眉。讓人不經好奇,那抹輕紗下藏著一副怎樣的容顏。
對面的江凌恒遠遠的便看見了張九兒,他沖著張九兒那邊揮了揮手:“九兒!這邊!這邊!”
聽見有人喚自己,張九兒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喊她的人正是自家相公。她提起裙裾便朝著那邊小跑了過去。
來到他的面前站定,張九兒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相公,你怎么不在衙門里等我?”
江凌恒傻笑著并不回答她的問題,拉過她的手:“九兒你看這是什么。”說著他將一打銀票塞到張九兒手里:“錢的問題我已經幫你解決了。”
“這么多銀票!”張九兒興奮的接過銀票數了起來:“一萬,三萬,十萬!!”
她抬起頭看著江凌恒:“相公!你從哪籌集到這么多善款的?”
“哦!城中富戶捐的。”江凌恒隨便找了個借口。
“相公你真厲害!”張九兒將銀票裝好,然后挽起他的手:“哦對了相公,你的《畫橋聽雨眠》怎么不見了,昨天我看還掛在墻上的啊。”
聽她提起《畫橋聽雨眠》,江凌恒趕忙岔開話題:“九兒我有些餓了,想回家吃些東西。
心性善良的張九兒也未多想,只以為他忙了一夜肯定是餓壞了,趕忙將手中的傘遞給他:“相公,那我們快些回家吧。”
江凌恒沒去接她手里的傘,而是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九兒上來,相公背你回去。”
兩人這樣親昵的舉動早不知有過多少次了,張九兒很自然的便趴在了他的背上,讓他背著自己回家。
煙雨蒙蒙中,江凌恒背著她走過石橋穿過小巷,兩人邊走邊聊。
“九兒,你準備何時出發去順義?”江凌恒問。
“天晴就出發,怎么了?相公是舍不得九兒嗎?”
“那你說呢?”江凌恒將她的嬌軀往上湊了一下:“九兒你最近瘦了好多。”
“嘻嘻…那相公的意思是說,九兒以前很胖咯?”
“你這只狡猾的小狐貍。”江凌恒輕輕在她的纖腰上撓了幾下。
平日里張九兒最怕他用這招對付自己,頓時被他弄的咯咯嬌笑,那笑聲仿如夏夜里的清風揚起了銀鈴一般,長長一串,不多時便灑滿了絲雨下的青石小巷。直到兩人的身影都已消失在了雨幕里,小巷那頭依舊斷斷續續傳來兩人的笑鬧聲。
與此同時順義城內的府衙里,李一飛和沈慕遠兩人,正一邊品著香茗一邊聊著這段時間安置流民的工作成果。
過去的十幾天,第一批流民都已安置完畢。為了防止流民與城內百姓產生矛盾。兩人商量過后決定以工代賑。將那些不愿意加入李家鄉勇的青壯,全部調集去建造大賣場。而那些愿意加入的青壯,則暫時安排去建造流民安置地。兩人這也是被迫無奈,這些青壯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是太差了,只能讓他們先干點輕松的體力活,恢復一下身體,然后再考慮練兵的事情。至于老弱婦孺,則調集到流民安置地去做飯。
兩人正說著話,一小吏跑進來稟報:“啟稟大人,府衙外來了一名漢子,那人自稱紹興的趙公子已經到了城外。”
聽完小吏的話,沈慕遠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他猛的一下站起身來,吩咐小吏快去備車,他要親自出城迎接。
看著他激動的模樣,李一飛知道來人必然不是一般人物。心中不經有些好奇,來人到底是誰,竟然值得他這般對待。
片刻后車馬備好,沈慕遠便拉著李一飛,一同出城迎接那位趙公子。對于他這個舉動,李一飛也沒多問,跟著他出了衙門。
車廂內,沈慕遠看了一眼滿臉疑惑的李一飛:“城外來人是我在浙江為官時結交的好友,姓趙名憲之。憲之他雖不喜文墨,更沒有功名在身,但他家族世代經商,他本人的商才更是不輸于家姐,甚至可以說是超過家姐。幾年前他便登頂南直隸首富的寶座,現在有可能還是大明的首富!家資遠在你我兩家之上。那開遍天下的泰昌錢莊便是他的手筆!”
“那這個趙公子前來順義,莫不是想在順義投資?”李一飛警惕的看著沈慕遠。他現在最怕的就是,趙憲之這條商業巨鱷,會影響到他未來的布局。
見他那如臨大敵的模樣,沈慕遠趕緊解釋:“叢羽不必多慮,我來順義上任之前,便與憲之談過,希望他元宵節過后能來順義,幫助我布局發展順義的經濟。所以憲之他此次前來,是來住我們一臂之力的!可以說有了他的加入,順義城內的其余幾個家族,不過都是土雞瓦狗而已。”
聽完他的話,李一飛心里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廣州計劃!按照李家的財力,雖然也可以開展廣州的海貿計劃,但卻卻需要三五年的時間來慢慢壯大。如果這個趙憲之肯加入自己的計劃,那么廣州計劃立刻就可以全力鋪展開,而且未來兩年內必然能見成效。想到這里李一飛轉頭看向他:“沈兄,這趙憲之是不是你上次所說的,能給我解決廣州問題的人?”
沈慕遠點了點頭,正準備給他解釋清楚。馬車卻停了下來,隨后外面傳來車夫的聲音:“沈大人,已經到了。”
“嗯知道了!”沈慕遠應了一聲,然后轉頭看了李一飛一眼:“我先去見見憲之,等會你自然就知道答案了。”說罷他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兩人見面寒暄幾句,沈慕遠只說車廂里還有一人,因腿腳不便所以沒有下來。于是拉著趙憲之上了自己的馬車。
進到車廂,沈慕遠先是給兩人介紹了一番,三人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陣,車馬已經到了府衙門外。
三人再次下車,一同進了府衙的后堂,然后這才說起正事來。
沈慕遠將在順義城內練兵的計劃,以及留下藍止玉人馬等事情,給趙憲之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遍。
對于兩人的布局,趙憲之是佩服不已,他向兩人拱了拱手:“早年家父便教導在下,空談只會誤事,做事當得知行合一,方才能夠成事。所以這些年來,在下一直尋求機會改變時局。奈何空有報國志,卻無報國力!”他頓了頓:“此番在下是提前出發的,所以才能在今日趕到順義,在下之所以這么著急著過來,一是為了幫助慕遠兄,二是想看看能否以順義為啟點,盡一份自己的力量改變時局,卻沒曾想二位已經走在了憲之的前面。在下愿加入兩位兄弟的計劃,不論成敗、不問付出、不管生死!憲之只想為這天下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一旁的兩人皆被他的這份赤子之心所感動,李一飛更是擊掌贊道:“好一句!不論成敗、不問付出、不管生死!憲之兄的氣節在下佩服!那便讓我們三人,逆著這潮流掃清所有的黑暗,給這天下爭一分光明。”
兩人這翻慷慨激昂的言辭,聽的一旁的沈慕遠也是熱血沸騰,他放聲大笑:“好!那我們便同舟共濟、勠力同心!”
說罷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份堅定。旋即三人一起放聲大笑起來。
笑的一陣,李一飛將之前寫好的廣州計劃書拿給趙憲之看。
很快趙憲之將計劃書看完,他抬起頭饒有興致的看著李一飛:“不曾想叢羽你也對廣州感興趣,還真是與我不謀而合。”
“憲之兄,此話怎講?莫不是你也準備在廣州鋪開路子?”李一飛疑惑的看著他。
“那到也不全是!”趙憲之將計劃書還給他:“元宵節前曾有一批佛郎機人來紹興找過我,說是想與我貿易合作。說白了也就是相互走私,我把大明的瓷器和絲綢走私給他們,他們把佛郎機的火器賣給我。為了向我展示火器的威力,他們還特意送給我三門佛郎機炮供我試驗。試驗過后我發現,他們的火炮不論是威力還是射速方面都強于我大明的火炮。所以我就同意了他們這個請求。目前已經派人在廣州開設了一家船廠和幾間商鋪。”
聽他提及火炮,李一飛不經在想。至今我都沒有機會去印證那些記憶的真實性,而這些記憶里就有關于一些火器方面的知識。或許我可以從火炮方面入手,印證一下那些記憶的真實性和可用性。一念至此他試探的問:“趙兄不知你這次北上,是否將弗朗機火炮也帶來了?”
“佛郎機炮一共只有三門,這次北上我都帶來了。眼下都在車隊里藏著,只是現在是白天不方便拿出來。而且我這次還帶來了一千五百萬兩白銀。若是叢羽想看,那便只能等到天黑以后了。”
直到此刻才李一飛才明白,為何他會如此興師動眾,帶著六千人馬一起來到順義,原來是為了保護那一千五百萬兩白銀!他還真是有備而來。
三人商議完正事之后,李一飛便告辭離開了衙門。兩人以為他還有別的事要忙,便也沒有多留。
回到家中,李一飛立刻開始動手繪制火炮。為了能夠匹配當下的冶鐵技術,他選擇了六角炮來繪制。
關于這六角炮他記得是那個世界十九世紀,一個名叫惠特沃斯的工匠制作的。此人是那個世界第一個提出多線膛炮理論的人,但由于受限于當時加工技術,只能退而求其次加工成六邊形。此炮利用膛內多條線,從而起到彈頭旋轉,出膛后穩定炮彈的作用。除了這些李一飛還記得,這六角炮的射程最遠能夠達到兩千多米,且射擊精度也遠超同時代的火炮。就更不用說這個世界的大明了。
繪制過程十分繁瑣,李一飛雖然能手動繪畫設計圖紙,但眼下的大明卻沒有那么精確的測量儀器,所以他畫的很慢也很仔細。等到他畫完圖紙,此時窗外的天空已一片漆黑。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在圖紙上寫下了最后落款——火神炮。
繪制完火神炮,李一飛又將顆粒黑火藥的制作方法、構成物質以及具體比例,詳細的寫在了另一張紙上。然后他將兩張紙折疊好,裝進信封里用火漆封上。喚來家里的下人,讓他快馬將此信送到衙門里交給沈慕遠。至于他為何懂得這些,李一飛則沒有解釋,他覺得就算沈慕遠看到圖紙最多感到驚訝,并不會詳細的追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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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西懸
今天在朋友圈看到這樣一句話。 “以為男人是可以避風的港灣,沒想到風雨全是男人給的?” 我回復她說:不經歷風雨又怎能見彩虹? 她回復我說:直到現在才發現,兩個在一起懂比愛更重要。 我說:許多人活到死,能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自己做的事情意義是什么,就已經算是難能可貴的了。又怎敢奢求別人來懂我?我不否認你說的那種狀態確實存在。但就像人類百米速度能夠跑到9秒58一樣,事實是全世界也就那么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