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里陷入了沉默,三人的心里沉甸甸的。若是建奴真的南下,面對洶涌而來的十幾萬建奴鐵騎,他們手中一無人馬二無職權,所能做的極為有限。至于指望朝廷人馬能夠守住建奴,三人則沒抱多少希望。大家心里清楚,這些年來大明軍備廢弛,當官的貪墨軍餉,士卒們吃不飽穿不暖,甚至兵器鎧甲都是上三代傳下來的,拿什么抵抗建奴?這個問題像座大山一樣,同時壓在了三人心里。
不知過了多久,沈幼儀忽然開了口:“不知藍統領是如何決定的?”她覺得八千人馬雖然少了點,但總比一點沒有的強,萬一建奴真的來了,到時候能多八千精銳守城也是好的。
藍止玉摩挲著下巴想了想,片刻后才下定決心:“止玉雖是一介女流,但也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所以止玉愿留在順義,為抗擊建奴略盡綿薄之力。”說到這她頓了頓:“只是,止玉不善謀略,卻不知該如何運作,才能留在順義。”
聽她答應留下,沈幼儀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當即將早就想好的對策給她詳細的說了一遍。
沈幼儀所用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她讓藍止玉以平定奢安之亂為由上書朝廷要求在巴蜀練兵,并且說明為了不給朝廷增加負擔,自己在順義募集練兵所需銀錢,然后在上下打點一番,自然就能夠留在順義城了。
聽完沈幼儀的講述,藍止玉沉吟了片刻問:“那止玉需要在順義駐扎多久?”
一旁的兩人自然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她是百夷統領,不可能一直留在順義城不走。
其實沈幼儀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她親切的拉著藍止玉的手:“止玉妹妹不必多慮,若是建奴開春不來,秋收必定也回來。所以妹妹最多只用在順義呆上十個月。”
藍止玉心里盤算著自己是不是可以在順義駐扎這么久。這兩年巴蜀之地相對還算太平,奢安兩人都在積蓄力量,只要飛鷹傳信回去讓父親占時代為管理,是不會出多大問題的。一念至此她抬眼望向沈幼儀:“那買通官員的銀錢怎么辦?”
李一飛早料到藍止玉會由此一問,畢竟巴蜀現在什么情況他還是知道的,他笑著看向藍止玉:“藍統領不必多慮,這買通官員的銀錢自然由我李家出。”
三人定計之后,李一飛又找來車馬行管事,讓他立刻加派人手,務必探查清楚建奴的動向。
夜晚的李府熱鬧非常,那些領完賞錢的佃戶們剛剛走完,保甲理政和各個店鋪的掌柜,也都不約而同的來到了李府。而這些人來到李府的目的除了賞錢,另外就是簽一下來年合作的契約。這些人都是李家所要仰仗的,所以此時李府的廚房偏廳里,已經為他們擺好了酒席,每桌酒席上菜肴一看便知價格不菲,而首席的那桌菜則更是琳瑯滿目讓人垂涎欲滴。
“大家里面請!里面請”李一飛笑呵呵的坐在廚房的門口,一一跟剛剛領完賞錢,過來用膳的人們打著招呼。直到走在隊伍最后面的沈幼儀和李一鳴走了過來,三人這才結伴進了廚房。
眾人進入餐廳各自按照順序落座,只等李一鳴致完辭然后開席。坐在最上首一座的李一鳴,見眾人落座也不耽擱,當下站起身來致祝酒詞:“諸位!新年將至,吾愿有三!一愿神君太一多眷顧,皆來賜爾洪福齊與天。二愿鴻瑞昌盛如山嶺,長風康泰吹萬家。三愿長城萬里如雕弓,東射建州八百里。
眾人見狀紛紛站起身來,端起各自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大家再次落座,開始吃吃喝喝。
與此同時,順義城每年一度的城墻燈會也已經開始了。
從高空上俯視整個順義城,城內萬家燈火連成一片蔓延向遠方看不到盡頭;城內的街道上一片火樹銀花,無數的煙花升上了高空,旋即在空中爆開點亮了整個夜空;城南的集市區,哪里人群熙熙攘攘,叫賣燈籠的聲音此起彼伏,沿著這條主街道一直向前,那里便是舉辦城墻燈會的地方。
望著眼前色彩繽紛、樣式千奇百怪的花燈,以及那滿天色彩繽紛的煙火,藍止玉驚訝的嘴巴從頭到尾就沒合上過。今晚的燈會給她的感覺就是,這哪里是什么燈會!這分明就是姹紫嫣紅不夜天。她轉過頭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岳夕顏:“夕顏妹妹,這樣的燈會真的是每年都會有嗎?”
“當然了!我可是從小看到大呢!”
“在這里生活的百姓可真幸福,人家都說阿斗樂不思蜀,我看我也快差不多了。”
“止玉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呢?依妹妹看,該是我們羨慕姐姐才對。”岳夕顏甜甜一笑挽住她的手臂:“巴蜀之地可謂是物華天寶人杰地靈,自古便有天府之國這一稱號,定然也是百姓安居樂業、衣食無憂。”
她這話說的無心,可一旁藍止玉的腦海卻是轟隆一聲,從前她未曾去細想。可今天她看到順義城的繁華,在想想巴蜀百姓的窮苦。她不經在心里想,自秦朝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從此便有了水旱從人,不知饑饉這一說法。而且巴蜀歷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歷史上許多有眼光的戰略家,如張良、諸葛亮等都將巴蜀當作立國根基之地。若不是巴蜀物產豐饒、沃野千里、壯士百萬、百姓殷實,這些戰略家又怎會如此選擇!可為何到了如今,卻變成了戰火連天、民不聊生。巴蜀的奢安之亂,究其原因還是土地兼并嚴重、苛捐雜稅繁多,加之近些年來災荒空前嚴重,所以這才有了奢安兩家舉兵反明。想到這里她不經問自己:“朝廷和奢安二賊到底誰對誰錯?”
這一瞬間!藍止玉只覺得,心里仿佛似有什么東西被打碎了!她痛苦的甩了甩頭!想把剛剛那個念頭甩出腦袋。
可下一瞬間,又一個拷問靈魂的問題出現在了腦海:“若是百姓不能豐衣足食,那要他朱家王朝又有何用?那自己一直拼命守護的又算什么,我豈不成了禍害百姓的幫兇?”
一旁的岳夕顏見她發愣,喊了她一聲,見她還是沒反應,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止玉姐姐你這是怎么了?”
這時藍止玉才回過神來,轉過頭來看著岳夕顏:“哦!無妨,我只是有些累了,想要回去休息而已。”
岳夕顏見她一副心神俱疲的模樣,又聽她說累了也沒去多想,卻不曾想自己的一句話,在藍止玉心里掀起了驚天海嘯。
與此同時遠在天南府的鐘元白,正在宴請趙德柱幾人。
宴席上眾人此刻已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喝的有些微醺的趙德柱再次端起酒杯:“鐘統領!來之前在下就與在座的鄉紳商議過了,我等自愿出一萬石糧食和五千兩白銀,贈與統領以資軍費。”
鐘元白心中冷笑不已,他可是知道這些敗類的家中的余糧加在一起,最少也有七十萬石,白銀加在一起不少于三千多萬兩。
“張大人!諸位鄉紳!”鐘元白端起酒杯站起身來:“鐘某人初來乍到,又帶著七千多名兄弟,手中余糧著實不多,若是幾位肯資助在下一二,他日若是事成必定厚報諸位。可若諸位不愿意資助在下,在下當然也不會為難諸位,只是我的那些兄弟餓急了會做出什么事,那可就不是在下能管得住的了,到時要是發生什么不愉快,還請諸位不要怪我鐘某人才好。”
鐘元白這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不過對待這些人還就得用這種手段,否則要是坐下來好好和他們談,就是談個三天三夜也逃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座的幾位地主鄉紳聞言,皆是面有懼色,相互之間交換著眼神。過了許久趙知府搖晃著身體再次站起身來,打了個酒隔擺著胸脯保證:“鐘統領我等之前說的卻實少了些,這樣吧!本官今日便做主,將糧食改成十萬旦,白銀改成一百萬兩,鐘統領以為如何?”
鐘元白也知不可逼迫他們太過,當即換了個笑臉:“那鐘某在此便謝過諸位了。”
幾位地主鄉紳心里暗自松了口氣,其實趙大人最后說要送給鐘元白的物資,是他們來之前就商量好了的。在他們看來,鐘元白不過一介匹夫而已,他胸中能有多少的墨水?而他們這些人,為官經商這么多年,即使半個腦袋都比他聰明。
宴無好宴!既然大家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那便沒有再喝下去的理由,旋即眾人起身各自散去。
等到眾人全都離開了衙門,一直坐在側房的玉株這才走了出來。
她快走幾步上前挽住鐘元白,關切的問:“公子!要不要玉株去給你煮些醒酒湯來?”
“無妨!”鐘元白擺了擺手:“玉株你怎么還沒歇下?”
“公子還未歇下,玉株怎好先歇息?”
鐘元白搖晃著身體,嘗試著自己走了兩步,卻是腿腳不聽自己的使喚,一個踉蹌差點摔到。
好在一旁的玉株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了他:“公子以后可不能再喝這么多酒了,玉株知曉公子是為了得到更多的糧食,可若公子有個好壞,玉株又該當如何是好?”
此時的鐘元白只覺得腹中一陣翻騰,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他下意識的想要扶住東西,卻一把摟住身旁的玉株,猛的感受到一陣溫香軟玉入懷,他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只見眼前的美人,冰肌玉骨好似那月中仙子一般,當真是比那環燕還要美上三分。
猛的被他抱住,玉株當即就楞在了那里,只見她嬌軀繃的筆直,一對粉拳攥的緊緊的,此刻的她只覺得胸口似有小鹿亂撞,又似被巨石壓住,呼吸難過心跳加速。
“你……你好美。”此刻的鐘元白已是兩眼發花,根本沒看清面前的美人是誰。只是覺得眼前美人的容貌艷絕古今,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
騰地一下!玉株只覺得自己的雙頰滾燙,好像快要燒著了一般。大腦一片空白的玉株,下意識的說:“公……公子!你……你要干嘛!”
鐘元白松開玉株搖搖晃晃的朝著后堂走去,玉株怕他摔倒小心翼翼的跟在旁邊。但卻不敢靠近他,怕他又突然抱自己。
走在前面的鐘元白,說話如夢囈一般,時斷時續。
聽不清他說些什么,好奇心驅使之下,玉株忍著心中的羞澀將耳朵貼了過去,然后聽見:“一無功名,二無錢財,怎敢奢求佳人傾心?”
聽他這話,玉株不由得心臟漏跳了一拍,暗想:“難!難道公子已有喜歡之人?若……若是能給公子做妾,能和他在一起,一切都無所謂了。”此刻的玉株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么會有這個想法。
正在玉株胡思亂想的時候,鐘元白又開了口:“所以明日便送你回家。若……”
“公……公子說的是我?”玉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定定的站在那里,望著斜倚在走廊上的鐘元白。
“玉株,若是今生,再不能相見,那便愿你,天寒有人添衣,下雨有人撐傘,偶感風寒也有人為你熬粥。”
“原來公子喜歡的是自己!可是公子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為什么公子不說?”此刻玉株的心里亂極了,沒有什么能比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更讓人開心了。可是玉株卻不明白,公子明明喜歡她,為什么還要送她走。
她望著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鐘元白,好看的鳳眸里此刻積滿了淚水。她拼命的搖著頭,一下撲入了鐘元白的懷里,顫抖著聲音:“公…子…玉株不走!玉株不走!玉株不要那許多錢財,玉株只想留在公子身邊。公子不要送玉株走好不好?”
玉株這翻話可謂是情真意切,只可惜鐘元白沒能聽見美人這番滿是情意的話語,已醉的不省人事的他,此刻已經呼呼大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