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女孩神秘兮兮地講述，林狄雅的眉頭越皺越緊。

　　原來前幾天的某個晚上，餐館女孩下巴抵在柜臺上玩手機，忽然聞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刺鼻香水味。她忍不住嗅了嗅，視線立刻被門口傳來的夸張做作的談笑聲所吸引。

　　只一眼，她便火冒三丈——她看見顧曉明和四個花枝招展的女孩站在門口。顧曉明微微彎著腰，一邊獻媚似的對一個打量餐館的女孩笑著，一邊殷勤地小聲說著什么。

　　“姐姐，你知道嗎，我見過很多次顧曉明對不同的女孩大獻殷勤，但他那天的嘴臉，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餐館女孩咬的牙齒咯咯直響，雙眼放著兇光。“最主要的是，他的那個新女朋友——就是胸特別大的那個——竟然一點兒都不吃醋，反倒在旁邊陪著笑臉。都說女人胸大無腦，依我看，她何止無腦，簡直是沒腦子。”

　　林狄雅想說“無腦”和“沒腦子”不是一個意思嗎，但看到餐館女孩義憤填膺的樣子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繼續聽她說下去。

　　被顧曉明巴結的那個女孩高昂著頭，掃了一圈餐館，然后抬起手在鼻子前揮了揮，同時眼中流露出嫌惡的表情。顧曉明的腰彎得更低了，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咪咪，示意后者勸勸那個高傲有如孔雀的女孩。

　　咪咪心領神會，朝那個女孩走近一點兒，緊貼著她說了幾句。那個女孩笑瞇瞇地對咪咪說了幾句話，咪咪跟著笑了，顧曉明也跟著笑了。

　　于是，顧曉明走在前面帶路，女孩和咪咪肩并肩地走在第二排，剩下的兩個女孩走在最后，像極了古時候的小廝。

　　“我冷冷地看著她們走過來，直到顧曉明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沒搭理他。沒想到他對那個大獻殷勤，對我卻頤指氣使的。他敲了敲柜臺，斜眼看著我，讓我告訴爸爸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做幾個拿手菜。”餐館女孩氣鼓鼓地抿著嘴，眼中流淌著回憶的光澤。“我恨不得給他兩記大大的耳光，但我不能將私人感情和工作混在一起。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去找爸爸了。”

　　“我才走了兩步，背后傳出一聲‘人不大，長得不咋地，脾氣倒不小，真是夠惡心的。咪咪姐，我們還是換個高雅的地方吧。’我剛想轉身問問說這話的人眼睛是不是瞎了，又聽到顧曉明說：‘她是個不懂事的毛丫頭，您何必跟她一般見識？這個地方雖然簡陋，但她爸爸的手藝絕對有五星級大廚的水準。’”

　　“盡管我對顧曉明厭煩透頂了，但聽到他夸贊爸爸還是十分高興的，也就忘了有人說我壞話這件事了。當我走到通往后廚的門口，聽到有人拖動椅子的聲音。她們坐下了。”

　　餐館女孩的爸爸聽到顧曉明帶客人來了，十分高興，聽到帶了四個女孩來就更加高興了。他讓女兒留在身邊打下手，然后挽起袖子，打算竭盡平生所學，做一桌豐盛的大餐。范大叔很快就做出兩道香噴噴的菜，囑咐女孩端過去。

　　餐館女孩看著爸爸因為有人欣賞自己的廚藝而興奮不已的樣子，不禁撇了撇嘴，一手端著一盤菜給顧曉明他們送去了。

　　“我放下菜，站在一旁沒走，就是想聽聽那幾個我沒見過的女孩在吃過爸爸做的菜會說些什么。姐姐，你猜怎么著，那個像孔雀的女孩只吃了一口，她的眼睛就瞪得像牛眼一樣大，輕輕點了點頭，對顧曉明說：‘你果然沒有騙我，這里的菜品與五星級大酒店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就是餐館的裝飾實在太磕磣了。’”

　　“‘我騙誰都不敢騙您吶。’看見顧曉明像條哈巴狗似的搖尾乞求，我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就回到后廚幫爸爸去了。”

　　參觀女孩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腿，顧曉明所在的桌子便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每次我給她們端菜總能聽到她們稱贊爸爸的廚藝，心里的不痛快也就一點點地不見了。有幾次我聽到一個女孩——不是那個孔雀女孩——說她知道什么丑八怪的銀行卡號，當時由于我有些累了，再加上心思全在她們對爸爸做的飯菜的評價上，也就沒往心里去。”

　　餐館女孩說了好半天的話，渴了。她隨后拿起桌子上林狄雅喝剩的半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大口，沒有注意到個她隔桌而坐的林狄雅的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色。

　　“姐姐剛才說你的領導說你貪污受賄，我一時間沒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但就在姐姐擦嘴的時候，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腦子靈光一閃，就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神秘人對我耳語了什么，我突然意識到姐姐的事情八九不離十跟顧曉明有關系。”

　　不像女孩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林狄雅已然十分篤定，而且她還推斷出那名被稱為“孔雀女孩”的女孩是誰。只是她還想不通即便她們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她的銀行卡號，她們又是憑什么讓馬悅云向那張卡里轉入五十萬的？宋艷茹與這件事究竟有沒有直接的關系？

　　林狄雅的腦海中浮現出三個女人的模樣——其中一個的相貌有些模糊，她們三個呈三角關系排列，之間有隱隱約約的絲線連接，仔細看卻又看不清楚。

　　“姐姐，你在想什么？”女孩眨巴著眼睛看看林狄雅，“唯一困擾我的是她們說向丑八怪的銀行卡里轉錢，但這實在跟姐姐對不上啊。”

　　林狄雅想起在學校，面試時被人嘲笑的情景，感到臉頰好像放了一塊火炭——燙得厲害。突然間她的心底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催著她告訴餐館女孩自己就是那些人嘴中的丑八怪。

　　“你去幫我端盆水來。”林狄雅沒有直接說出真相。

　　“姐姐，你要水干什么，喝嗎？”女孩不解地盯著林狄雅，說了一句是玩笑話卻又不像玩笑的話。

　　“噗嗤——，”林狄雅忍不住笑出聲來，心里想著你見過誰用盆子喝水的？“我剛才走路出了一身汗……”

　　“姐姐要在這里洗澡嗎？”女孩警惕地看了看那兩個農民工模樣的客人——他倆還在一邊嚼著花生米，一邊喝著酒。

　　你是猴子派來逗我開心的嗎？林狄雅又笑了。剎那間，她的心里生出這樣一種感覺——無論生活多么艱難，人生中總是會出現歡聲笑語。

　　“不是洗澡，而是洗臉。”

　　林狄雅故意板起臉，一臉嚴肅地審視餐館女孩。

　　“姐姐，你不用故意裝出兇巴巴的模樣，我才不怕呢，你不是那樣的人。”女孩輕而易舉識破林狄雅的“詭計”，伸出舌頭，扮了個鬼臉，站起來跑到后面去了。

　　林狄雅嘆了口氣，連假裝生氣都會被人識破，真是流年不利吶。她這么想著，又忍不住笑起來，因為她發覺自己的想法好像有些風馬牛不相及。

　　“姐姐，水來了。”女孩端著一盆水回來了。由于走得匆忙，臉盆中濺出來的水打濕了她的褲子。

　　林狄雅深吸一口氣，離開椅子，走到放在地上的半透明塑料盆前，慢慢地蹲下來。敏感的自尊心做了最后的掙扎后放棄了，林狄雅鞠了一捧水撩到臉上，使出全身的力氣搓著臉。如此反復幾次，她感到臉皮發麻才停下來。

　　“給你紙，姐姐。”林狄雅洗臉的動作一停下來，餐館女孩就將幾張面巾紙遞給她。

　　道了聲謝，林狄雅接過紙巾，把臉擦干凈，抬起了頭。“你看我是不是很丑？”

　　女孩眨了眨眼睛，表情頗為可愛。“姐姐，你不丑，一點兒都不丑。”

　　“你再仔細看看。”林狄雅有些難為情了，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站著動也沒動。

　　“仔細看看？”女孩疑惑地咕噥著，右手捏著下巴，在林狄雅面前來來回回走了三遭，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臉。“姐姐，你和洗臉之前沒什么不一樣啊。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也很漂亮吶。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呢？”

　　她是在騙我，還是在騙我？“丑”這個字在林狄雅心中牢牢地扎下了根，餐館女孩的三言兩語有如蚍蜉撼大樹，根本不可能撼動它的根基。除非……

　　“狄雅姐姐，我真的沒有騙你。你想想看，我為什么要騙你？騙你對我有什么好處？你對我這么好，我騙你的話是不是不如禽獸？姐姐，雖然我看男人的眼光有點兒問題，對女人漂亮不漂亮還是很有拿得很準的……”

　　“這里有鏡子嗎？你去幫我找一個，可以嗎？”林狄雅打斷絮絮叨叨的女孩，她想到一個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

　　“鏡子？姐姐，你找鏡子做什么？”女孩一臉的天真。

　　心急如火的林狄雅懶得解釋。“你先別管了，幫我找來就是了，我先謝謝你。”

　　“我這就去給姐姐拿，但等我回來，你一定要告訴我原因哦。”

　　“嗯！”

　　林狄雅重重地點點頭，眼中燃起期待和希冀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