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狄雅跟著同組的同事們去食堂，但她們好像都在躲著她。即便大大咧咧，油腔滑調的李凡昌似乎都在刻意和她保持距離。

　　“咦，林狄雅，這么巧。”程楠熱情地跟林狄雅打招呼，她看了一眼林狄雅的身邊，臉上浮起淡淡的疑惑。“怎么一個人，沒跟同事們一起嗎？上周我好像還看見你和董曉凝、孟睿芝一起吃飯，怎么今天一個人？”

　　“我……我……”林狄雅囁喏著說不上話來，她總不能說自己和王媛對項目的看法不一致，她們才跟她保持距離吧？再說了她們沒參加最后的會議，照理說不可能知道。

　　“芳芳，我和林狄雅一起吃飯，你們不用等我了。”程楠頗有深意地看了看旁邊的劉芳芳。

　　劉芳芳噘了噘嘴，不滿地瞪了一眼程楠，犟了犟鼻子，和兩個同事走了。

　　“狄雅，工作還順利嗎？有沒有不適應的地方？盡管告訴我，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幫你解決。”程楠和林狄雅肩并肩地走著，不動聲色地將后者帶到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張桌子。

　　“楠姐，我工作很好，沒有不順利的地方。領導很照顧我，同事們也都樂意幫助我，我每天都能學到新知識，對工作越來越……越來越適應。”

　　領導？哪個領導？機警的程楠意識到林狄雅和王媛之間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極有可能是不愉快的事情。“你別看王媛長得跟一朵花似的，工作起來不要命，常常加班到凌晨一兩點。別說你這個新人了，一些老員工有時候也叫苦連天，咬牙硬扛。”

　　程楠一邊說一邊悄悄地觀察林狄雅的反應。林狄雅毫無所覺，茫然地望著程楠，貌似對她說的事情毫不知情。

　　難道……她不會和宋艷茹發生矛盾了吧？程楠打量著與她隔桌而坐的年輕女孩，心中感慨道：“如今的女孩都這么膽大妄為，這么任性了，連部門領導都不放在眼里？”

　　“狄雅，這個人吶，一旦參加工作，和在學校里就不太一樣了。不能什么事情都由性子和脾氣亂來，該忍耐的時候還是要忍耐的……”

　　程楠對林狄雅諄諄善誘，但林狄雅眼中的困惑和迷茫越來越明顯。我又猜錯了？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向來伶牙俐齒的程楠竟語塞了，不知道應該如何跟林狄雅交談了。

　　“哎呦，光顧著說話了，飯菜都涼了。咱們一邊吃一邊聊。”程楠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準備放到嘴中。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這個時候誰給我發微信，真煩人。”她不情愿地放下筷子，皺著眉頭打開手機。

　　“啊？！”

　　一聲驚呼引得遠處的同事朝程楠和林狄雅投來好奇的目光。程楠慌忙捂住張成O型的小嘴，看看手機，又看看林狄雅，再看看手機。最后程楠輕嘆一口氣，放下手機，直直地望著林狄雅，似乎想要看到她的心里面去。

　　“狄雅，我還是小看了你。看到那么多獲獎證書的時候，我覺得你很優秀，很出色，卻達不到徐俊那種程度。因為他是博士研究生，而你只是本科生。”程楠微微搖了搖頭，嘴角蕩起一抹自嘲。“干了這么年的人力資源管理工作，我自以為閱人無數，見識過不少英年才俊，卻從來沒有遇到過工作一周便和直屬領導唱對手戲的應屆畢業生。”

　　“楠姐，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想什么，宋經理問我對項目的看法，我想都沒想把心中的看法說出來了。”林狄雅覺察到程楠已知道她和王媛意見相反的事情，也明白了為什么組內同事避開她了。

　　“狄雅，我問你。難道之前你沒有和王媛溝通過這個項目嗎？如果你事先和她談過你的想法，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林狄雅想說王媛太忙，沒時間和她交流，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說出口。“楠姐，我記住了，以后一定會注意的。”

　　“如果你只是單單和王媛的意見不一致，我覺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我聽說當時徐俊也在場，而且支持你的看法。”程楠直視林狄雅的眼睛，表情嚴肅而凝重。“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林狄雅如實地點了點頭，沒有注意到程楠的下嘴唇不經意地抖了一下。

　　“入職的那天你和我、王媛一起吃飯，想必已經聽出來王媛對徐俊有意吧？”

　　林狄雅嗅到一絲不妙的氣息，但還是點了點頭。

　　“哎，”程楠嘆了口氣，一雙眼睛填滿了憂愁。“如果你和王媛只是對工作有不同的看法，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們說開，也就過去了。可這個徐俊偏偏瞎攪和，以為自己公正客觀，卻不知道他那么做反而是在害你。徐俊，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她瞇起了眼睛，好像在隔著無盡的虛無跟徐俊說話。

　　四五秒鐘之后，程楠睜開眼睛，正好遇上林狄雅困惑的目光。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遮掩她的走神。“我們先吃飯，一邊吃一邊聊。嗯——，紅燒肉的味道真不錯。”她送到嘴中一塊紅燒茄子，用力地嚼著，一副享受陶醉的表情。

　　林狄雅哪里有心情吃飯？她原本就對王媛心有愧意，聽程楠這么一說，莫名地覺得自己好像在橫刀奪愛，愈發感到愧疚。但她又覺得什么地方不對，一時間卻說不上來哪里不對。諸多思緒糾纏在一起，攪得她心煩意亂。

　　“你怎么不吃？”程楠的嘴里塞滿了飯菜，幾顆米粒懸在嘴角。“或許事情沒我說的那么嚴重，萬一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對不住王媛，也對不住自己，最起碼對不住這些飯菜。來，吃，吃，吃……浪費糧食就是造孽，就是犯罪。”她一改平日里知性練達的形象，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村婦女。

　　這么大的帽子，林狄雅可擔不起。加上確實餓了，她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起來。至于那些飯菜是什么味道，她根本沒吃出來。

　　“其實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程楠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如果王媛因為徐俊的緣故而有意為難你的話，宋經理不會坐視不管的。不過你最好和徐俊保持距離，打消王媛的猜忌和嫉妒，讓她明白你和徐俊之間什么都沒有。有機會的話，我會和王媛媛談談的。”她停下來，凝視著林狄雅的眼睛，仿佛要將后者看穿。“但你得先告訴我，你對他有那種意思嗎？或者你覺得他對你有那種意思嗎？”

　　林狄雅懵了。我才來公司一周，除了第一天和第五天跟徐俊說過話，再沒有過接觸，為什么她們會認為我和他之間是哪種關系？！王媛這么想或許情有可緣，畢竟她看到心儀多年的人站到和她意見相反的新人一邊，嫉妒、自尊和惱怒可能讓她喪失理智，喪失分析的能力。但……但程楠為什么也這么想呢？

　　除非……除非……林狄雅正面迎向程楠的目光，眼睛眨也不眨。

　　“你……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被林狄雅看得有些發毛的程楠不自在地避開她的目光，“我臉上有花嗎？”平時聽起來好笑的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了。

　　“我和徐俊都沒怎么說話，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我怎么可能對他有意思？他連王媛那么漂亮的女孩都不喜歡，怎么會喜歡我這么平凡的女孩？”這么說的時候，林狄雅感到她的腦袋轟轟直響，甚至一度聽不清自己在說什么。“楠姐，請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謝謝。”

　　程楠怔住了，不知道是因為林狄雅略顯僵硬的語氣，還是因為自己無端的，沒來由的揣測。

　　“那個……那個沒有最好，呵呵——”她干笑兩聲，右手不自然地撓了撓臉頰，似乎覺得不妥，不知所措地放下來。三個呼吸之后，她恢復平靜，嘴上重新掛上親切而熟悉的微笑。“狄雅，你不用擔心，有時間我找王媛聊聊，興許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呵呵——，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還有點兒事等著我處理呢。”

　　說完，程楠利索地站起身，端著餐盤匆匆忙忙地走了，以至于忘了和林狄雅說聲再見。望著程楠的背影，林狄雅撇了撇嘴，也站起來，端著餐盤走了。

　　回到工位，林狄雅沒有像上周那樣小憩一會兒。一來怕王媛再以公司沒有午休的規定苛責于她，二來對宋艷茹經理交給她的任務感到惴惴不安。單是簡單地陳述那些觀點就已經開罪了頂頭上司，若是再詳細地論述，羅列數據，她和輔導員“師父”的關系豈不更糟了？

　　“想什么呢，林大美女？”

　　一盒酸奶伴著輕輕的——甚至有些陰柔——聲音突兀地出現在林狄雅面前，她嚇得一哆嗦。

　　“哈——，”笑聲沒有完全出口便戛然而止，聲音又低了幾度。“不用害怕，只要你能打敗王大仙女，我也站在你這一邊。”

　　林狄雅扭頭看見李凡昌狡黠的笑容，諱莫如深的眼神。

　　“你……你在說什么？我不懂。”

　　“唉——，別裝了。如今整個投資項目管理部都知道林狄雅這頭小母牛要和直屬領導王媛PK，你何必遮遮掩掩？”李凡昌將酸奶放到林狄雅的桌子上，陰險地笑了下。“好好整理資料，我看好你哦。加油！”

　　李凡昌快速地離開了。林狄雅望著那盒酸奶，想的卻是剛才吃飯的時候竟然忘了拿酸奶，實在太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