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狄雅戴上粉絲的頭盔，坐到電動車的后座上。

　　“林姑娘，坐好了嗎？坐好了，我就啟動車子了。”這句話常飛已經說了三遍了。

　　“嗯，坐好了。”

　　“好，請林姑娘抓住座位兩邊的鐵桿，這樣能更穩一些。”

　　真是個體貼周到的人。林狄雅伸出雙手向后摸了摸，果然有兩個可以當做把手的鐵桿。“我抓好了。”

　　“好，咱們出發。”

　　電動車緩緩啟動，林狄雅甚至感覺不到慣性的存在，她的上半身只是輕輕地晃了晃。

　　頭頂上明晃晃的太陽呵呵笑著，盡情地揮灑熱情。地上的人們或乘坐公共汽車，或坐在開著空調的小轎車中，或騎乘電動車、自行車，極少有人步行。常飛穩穩地駕駛電動車，只有在拐歪或者等紅燈的時候叮囑林狄雅坐穩。

　　電動車的速度不是很快，林狄雅一會兒看看右邊，一會兒看看左邊，最后視線定格在后視鏡上。通過后視鏡她看見自己頭戴粉嘟嘟的頭盔，黑色的頭發向后飄著，鼻尖上沁出滴滴汗珠，美白乳液在太陽的照耀下反射著淡淡的光澤。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氣質，獨特的……魅力。她又一次覺得咪咪的眼光確實獨到，竟能發現她這塊璞玉。

　　林狄雅對著后視鏡自我陶醉，沒有注意到身前的常飛時不時地瞄一眼后視鏡，偷偷打量鏡子中的女孩。其實就算林狄雅有所察覺，常飛也可以說在觀察后面的車輛。

　　電動車相較于汽車更靈活，除非遇到紅綠燈，基本上不用擔心堵車的風險。最大的缺點則是續航不足，跑不了太遠，尤其天冷的季節。由于已經過了上班的早高峰，而且眼下是炎炎夏日，既不會堵車，也不用擔心電動車半路沒電。再說了，既然常飛選擇使用電動車帶林狄雅看房子，一定可以順利到達。

　　半個小時后，常飛載著林狄雅駛進一個小區，將電動車停在一棟六層板樓的前面。他拿出印有五套房子的紙，核對過單元號，對林狄雅說：“林姑娘，咱們先看這一套，301。”

　　“好。”林狄雅雙手抓著側肩包的背帶，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建筑。整棟樓的外面被刷成暗紅色，卻不會讓人感到壓抑，反而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林姑娘，咱們進去吧。”常飛拉開藍綠色的鐵門，等著林狄雅。

　　“平常這個門就這么開著嗎？”林狄雅看見常飛只是輕輕一拽就打開了門，立刻警覺起來。

　　“不瞞林姑娘，這個小區的房子都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建的，物業疏于管理，門禁鎖壞了也沒人管。不過你不用擔心，一點兒安全問題都沒有。”林狄雅放松了警惕，眼中猶疑卻沒逃過常飛的眼睛。“如果林姑娘不喜歡這里，咱們去看下一套。那個小區的物業管理可是一流的。”

　　讓熱情的常飛白跑一趟，林狄雅有些于心不忍。“咱們還是先看看這一套吧。”

　　“好嘞。”常飛歡快地說道，當先進了樓道。

　　林狄雅跟著走進去，心情立刻變得和昏暗的樓道一樣。樓道里裝著聲控燈，但不太靈敏。常飛使勁跺了兩腳，燈才變亮。借著燈光，林狄雅看見白色的墻壁上貼了許多開鎖的小廣告，刷了厚厚綠漆的鐵欄桿仿佛無精打采的衛兵。她跟在常飛的身后爬到三樓。

　　常飛敲了敲左手邊的防盜門，里面傳出一陣腳步聲。

　　“誰呀？”

　　“阿姨，您好。我是中介公司的小常，剛給您打過電話，帶客戶過來看房子的。”即便屋子里的人不一定能看見外面的人，常飛仍滿面笑容，語氣熱情而恭敬。

　　里面的人含混不清地咕噥了什么，開了門。常飛從兜里掏出鞋套遞給林狄雅，示意她套在雙腳上。

　　“阿姨，打擾了。”等林狄雅套好鞋套，常飛對房子的主人彎了彎腰。

　　“進來吧。”

　　站在門里面的女人讓出一條路。這時林狄雅才看清她是一個胖得出奇，年紀約莫六十歲的人。林狄雅朝她微微笑了笑，斜著身子走進屋里。屋中的擺設和照片相差無幾，甚至還要明亮幾分，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小姑娘，我先聲明幾點。第一，不可以養寵物，任何寵物都不行。第二，不能帶其他人回來過夜，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行。第三，一定要保持房間的整潔干凈，我會不時過來檢查的。”

　　林狄雅本就不打算租這個小區的房子，經房主人這么一說更加堅定了。只不過礙于常飛這個中間人的情面，她點了點頭，假裝認真查看房子。

　　“怎么樣？”

　　常飛靠過來，小聲問林狄雅。根據他的音調，林狄雅判斷他也不喜歡這個房主人。林狄雅用眼神告訴常飛自己的決定，后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阿姨，我們再去看看別的房子。”常飛邊說邊走向門口。林狄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

　　“什么意思？”女房東既胖而且上了歲數，腳步卻十分靈便。也不見她有多余的動作，整個人有如一座小山似的橫在門口。“到底租還是不租？給個痛快話兒！”

　　“阿姨，瞧您這是怎么說的？我的客戶對您的房子贊不絕口，只是我們才看了您這一家，還要去別人家看看再做決定。”常飛側著身子想從女房東身邊擠過去。

　　“贊不絕口？我怎么沒聽見？哼，不要跟我打馬虎眼，你們到底租還是不租？”房東抬起胖胖的胳膊，擋住常飛的去路。

　　常飛望著女房東滿臉亂顫的橫肉，咽了口吐沫。“阿姨，等我們看過其它的房子，我再看您打的電話。”他拿捏不準女主人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不敢冒然說不租。

　　“一個大男人做事怎么婆婆媽媽的像個老娘們？真是個廢物點心！”女房東白了常飛一眼，揚起脖子，視線越過他一塊紅一塊白的臉落在林狄雅的身上。“小姑娘，你別愣著不吭聲了。給個痛快話，到底租還是不租？”

　　常飛有些難堪，不想讓林狄雅為難，做好了和房主人死磕的打算。他的嘴巴剛張到一半就聽見了林狄雅平靜而冷漠的聲音：“不租。”

　　林狄雅的果決不僅讓常飛愣住了，連兇神惡煞似的房主人也吃了一驚，撐在墻上的胳膊向下滑了一段距離。等意識到自己被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林狄雅震懾住了，一股憤怒油然而生，令她那張臉糾結在一起。“不租？不租可以，不過得留下五百塊錢看房費。”她順勢伸出那只胳膊，斜睨林狄雅。

　　“阿姨，哪有收什么看房費的？您這么做，以后可沒人敢再帶客戶過來了。您的房子可租……租不出去了。”常飛不想在林狄雅面前丟了身為男人的尊嚴和臉面，語氣跟著強硬起來。

　　“租不出？租不出去我就不租了！老娘有十幾套房子出租著，還差這一套？”房主人軟硬不吃，又白了常飛一眼。

　　“常飛，有沒有規定租房的時候要交看房費？”

　　不知所措的常飛聽到林狄雅突然問了自己這么一個問題，以為她在質疑他的業務能力。“林姑娘，我從事這一行業四五年了，帶過的客戶沒有一千，也有大幾百，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看房費……”

　　“那好。”林狄雅截斷常飛的話，拉開掛在肩上的包，拿出電話，在屏幕上按了幾下，把手機放到了耳朵上。

　　“喂，你在給誰打電話？我告訴你不要以為叫幾個人過來就能嚇倒老娘。老娘跺一跺腳，整個小區都要抖三抖。”

　　林狄雅仿佛沒聽見她的話，悠悠然地走到沙發邊，不慌不忙地坐下。

　　“誰讓你坐的？你給我起來。”林狄雅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女房東起了疑心，她的音調和用詞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你再不起來，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聽到她這句話，常飛慌忙擋在她和林狄雅之間，挺胸昂頭，顯示出先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的決心。

　　“你最好下手重一點兒，這樣等警察來了，我們更好說了。”林狄雅不為所動，仍穩穩地坐在沙發上。

　　“警察？你報警了？”女房東的聲音慌亂起來，囂張的氣焰不見了蹤影。

　　“我正在給警察打電話。您不是有十幾套房嗎，說不定警察叔叔會感興趣的。噓——”林狄雅豎起食指，示意房東安靜。“您好，我要報案，我想租個房子，結果房東強收看房費。我不給，她就不讓我們走了，還威脅要打我們。具體位置？您稍等一下，我問問。”她捂住手機的話筒，問常飛：“這個小區的名字是什么？位于哪個區哪個街道？”

　　常飛還沒有回答，女房東再次展現了什么是“靈活死胖子”。一個滑步，她貼著常飛的身子擠過去，直面林狄雅。

　　“姑娘，這房子你想租嗎？不租的話，趕緊離走吧。我得出去買菜了，去晚了就買不到新鮮菜了。”

　　“可我該怎么跟警察說呢？謊報警情可是犯法的。”林狄雅面露難色，冷冷地盯著胖房東。

　　“誤會，誤會，都是誤會。我剛才給你們鬧著玩的。”房東呵呵地笑起來，笑聲好像哮喘病人的喘息。“你就說咱們已經和解，警察就不會問東問西了，他們很忙的。”

　　“你真不要看房費了？你不會等我掛了電話又堵住門不讓我們出去吧？”

　　“不能。”女房東看見林狄雅還沒有掛電話的意思，額頭上已然滲出汗水——天氣委實太熱了。“我馬上就讓你們出去，等你們出了門，你再跟警察說一聲，好不好？”

　　林狄雅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喜悅。“既然您讓步了，我也不好說什么了。”她站起來，對常飛說：“阿姨不留我們了，我們走吧。”

　　“阿姨，再見。”林狄雅沖屋里的房東揮了揮手，“我這就跟警察說不麻煩他們過來了。”

　　“謝謝啊。”女房東松了口氣，感激地說。

　　“不好意思，警察叔叔，我們的問題解決了，打擾你們了。”話音剛落，林狄雅就把手機放回包里，走下樓去。

　　“林姑娘，你真報警了？”常飛覺得不太對勁兒，林狄雅掛電話的動作太干脆了。

　　“嗯，”出乎常飛的意料，林狄雅點了點頭。“不過剛接通，我的手機就沒電了。”

　　“啊——”常飛不可置信地長大嘴巴，下巴快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