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講呢？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坐火車回家，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親人們居住的地方。又是熟悉的火車，看著他們這些熟悉又陌生的人。我從他們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雖然我們語言可能不通，但是目的都是一致的——回家。

　　早上6點起床，我從床上翻了下來，車票是10點的，我還沒有取票，又害怕出問題所以就和寢室里的阿倫和謝飛機早早跑到了保定東站。早上的天氣很冷，從腳脖子一直冷到全身。我認為這是地理原因，并不是自己穿的太少，真的懶得拿那么多的東西，但是又害怕沒拿什么東西，這可真是一個可笑又矛盾的理由。

　　果然沒錯，我走錯地方了，阿倫和謝飛機高興的跑上了火車，我從保定東站要去保定站，不管什么原因，能趕快讓我到站就好。60塊錢？不是錢的問題，是能不能上車的問題。我提著自己特別重的行李一路用可笑滑稽的步伐走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

　　到了北京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北京南站到西站還是有點距離，轉兩次地鐵。沒坐過地鐵的我跟丟了魂似的在地鐵站瞎轉悠，我看著正在站崗的武警，眼睛里充滿了無助，但是又不好意思上前詢問，志愿者們在那里有序地指揮者行人。終于自己還是敗給了自己，我上前詢問：

　　“請問，從這里到西站地鐵該怎么走？”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和我歲數差不多大，穿著厚厚的衣服，外衣上套著一個紅色的馬甲顯得格外亮眼。

　　“志愿者”我就看清了這幾個字。

　　“你是外地人吧？”他笑了笑，笑的很友善，又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他。

　　“你可以到那里買票，”說著他用他筆直的食指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大群人，“或者你可以下載一個APP，直接掃碼坐地鐵啦。”

　　這個“啦”我現在想起來有點搞笑，但是當時我并沒有什么太多的感覺，只有感謝吧。

　　我看了一下表，還早。又看了看兜里的車票——北京到家，時間還早。

　　“謝謝你。”我沖他微笑。

　　“沒關系，過年快樂！”他沖我揮揮手以示告別。

　　他的臉上我沒有看見我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叛逆，反而是一種給予別人的信任感。

　　我很開心，我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

　　一路上看著地圖，不斷和家人報著平安，家里人害怕我在外面迷了路回不了家，因此不斷和我保持聯系。

　　真是的，我為什么把手機開成了靜音？這是多少個電話?。?p>　　從地鐵站里出來我絲毫不敢停留，一個勁向車站走去。用極其滑稽可笑的方式通過了電梯、樓梯和安檢。累了個半死，抬頭看見執勤的武警在旁邊一動不動，筆直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神廟里的守護神。

　　可……他們不回家嗎？

　　我找到了這輛火車的?？奎c，在候車室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旁邊是一個老大爺，快六十了，和我一樣，回家過年！

　　他是東北人，用著一口流利的東北話，但是從他的口中聽到了家鄉的地名，覺得好別扭，又覺得好親切。

　　我也用著不太嫻熟的東北話和他聊了起來，了解到他是去兒子家過年的，這次就他一個人。

　　他的臉早已經皺紋滿布了，黝黑的皮膚訴說著他的滄桑。并不整齊的黃色牙齒一開口我就看到了他曾經的歲月。

　　“我兒子在你們那旮瘩有一個不錯的工作，還有個漂亮媳婦兒，”他驕傲地對我說，“還有個大房子，就在城中區?！?p>　　“城中區？”我有點驚訝，“那不是離中心廣場很近？”

　　“對啊，正月十五的時候，你們在下面看花燈，我們就在樓上看，記得前年那個特別大的花籃，真宏偉?！?p>　　“宏偉”這個詞是我給他說的，他并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這個巨大的花籃，反正給他的感覺就是有兒子兒媳婦在就很開心，看見的就是美景，記憶就是那么深刻。

　　我看見他帶了很多東西，比較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居然帶了一個很大的圓形木板，用一個鐵架子固定住，固定物就是常見的塑料帶，花花綠綠的，給人一種很樸實很喜慶的感覺。

　　由于車廂不同，我們沒有在車上接著聊，他還特意問了我的車廂，不過他是臥鋪我是硬座。

　　硬座嘛，沒關系，這又不是第一次了。綠皮車嘛，沒關系，慢點就慢點，能回家就行。人多擁擠嘛，人多點就多點，大家都要回家，都要過年，春運嘛。

　　終于從人流中擠出來了，汗水濕透了我的衣服，這重死個人的箱子。其實有的時候我又覺得它不重了，扔掉行李把人寄回去也行，最重要的其實就是人嘛。

　　位置找到了，和我想的一樣——擠。行李架上面已經不夠放置行李了，很多人都這樣，把行李放在座位下面，雖然會突兀出來，有點難受，但是沒有一個人抱怨一句的。那些座位下面都放不下的行李就放在了剛好一人寬的過道上，人走來走去也沒有抱怨的，我看見的都是“麻煩讓一下，謝謝”之類的話語，大家都在盯著手機，給家里人報平安。

　　夜色漸漸深了，車廂里哈欠連天，有些人倒頭就睡了，趁著這個時機我仔細地觀察了旁邊的人——

　　在我對面的一對情侶，里面坐的是女生，中間坐的是男生。男生經量縮小自己的位置，好讓女生有足夠休息的地方。在這短短的不到一米的距離里，她的腳不知道踢了我多少下。但是我看著她疲憊的臉和男生有點難受的神情我覺得又很開心，這小兩口就這樣持續到下車，他倆好恩愛，好幸福，我居然開始有點小羨慕了。雖然他們說話不多，但是你從他倆緊握的手就能看出來，其實幸福不用說出來的，你不用在乎在哪里，什么狀態，什么姿勢，有你，就有家。

　　還有一對情侶，沒有買到座位，只能在廁所旁邊坐在箱子上。兩個人都坐下空間真的太小，所以男孩就讓女孩坐下來。站那么久，我想他應該很累吧？但是他只是默默地看著手機，把自己衣服蓋在她的身上，站在旁邊，用自己的腿當做女孩的枕頭。看著熟睡的女孩這讓我明白一個道理——男孩并不是肩膀是永遠依靠的地方，腿也可以！哈哈，說實在的，有他的地方就是依靠。

　　有一個讓我很驚訝的地方，這一點也讓許多外國人覺得很詫異，那就是在不到一平米的車門前可以塞進去4個中國人加上他們所有的行李，在火車連接處不到一米的地方站著兩個人還能上餐車通過。神奇的中國，神奇的中國人！

　　我走到那里的吸煙處，安靜地點了一根煙，看見了蜷縮在門口熟睡的女人，他旁邊的丈夫靜靜地守在那里和他們的行李。沒有聲音，只有火車的顛簸和噪音。這樣的情況也能讓她安然入睡，她期待的可比這顛簸和噪音美麗的多了。

　　看著那個早早就有眼袋的胖子，他在用他那肥碩的身體從不到一米，中間還站著兩個人的空間擠出來，臉上帶著有點尷尬的笑容和充滿期待的目光快速穿過過道，消失在我的視野里。真是難忘，那個笑容和他黑色保暖內衣外的鏈子，總好像在告訴別人什么，你用腦子去思考的話就錯了，他是用心發出來的神情，給了我們一個方向——就是這不快的綠皮火車的方向——家。

　　隨著煙的火焰漸漸燃盡，煙灰就像是外面的雪花一樣灑落在了煙灰缸里。我看見了在一旁地上依靠著行李箱熟睡的女子，她在睡夢中理了理自己的短發，那轉瞬即逝的笑容被我捕捉到了。她吞了一口口水，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手機——十點了，仿佛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絲興奮，應該是快下車了吧，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親人了，祝你新年快樂！

　　我又看到了一個滿頭白發，臉上滿是老人斑的老大爺，他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行李，越想睡越不能睡，生怕自己的行李丟掉了。手心貌似早已經勒出了傷痕和汗水，我不知道這里有什么重要的東西，猜是猜不到的，也許是給自己孩子或者孫子的禮物？

　　我等了一會有點燃了一根煙，很奇怪，坐多了就不想坐了，那些站多了就想坐了，把位置暫時借給他們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是啊，這一天一夜的路程，坐與站都是一個挑戰。無所事事的人在望著，有手機的人在看著，疲憊不堪的人在睡著，也包括我在內的人們一樣，都在等待著。等待著天明，開門，出站，回家。真簡單，但是最過于煎熬的就是等待，我們有盼頭，有方向，不累，真的不累。

　　你聽！哎呀！好熟悉的青海話，真想走上前去搭話，可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一來我聽得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會說，二來過道里還有那些熟睡著的等待天明的人呢，真不好意思去打擾他們。雖然我周圍也有很多其他方言的人，我都是聽不太懂，但是大致意思都是能猜到的嘛——我很平安，馬上到家！就8個字，闡述了所有這節車廂里大家的語言，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對明天的渴望，對回家的盼望，對未來的希望。這節16號車廂里有著形形色色的人，他們穿著形形色色的衣服，擁有著形形色色的身份，但是目的只有一個——回家過年。

　　開心，興奮，幸福的感覺自從我離開北京的那一刻起就一點一滴的累積起來，隨著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我離家越來越近，這種感覺就越來越清晰和深刻。困嗎？不困，馬上要回家了！累嗎？不累，馬上要過年了！今夜的月亮真明亮，光陰的流轉真漫長，好想一下子跳過今天直接撲向家的懷抱，躺在那張不大但暖和的床，睡到幾點都沒問題！也許這就是我現在對于幸福的期望吧，馬上就要實現了。

　　這時，一個乘務員推了最后一次餐車走過，他身上的馬甲寫著這樣幾個字：“為了中國人共同的夢想。”好像是這樣的，不記得不太清楚了，額……說實在的有點小困。我第一次感覺這夢想離我這么近，僅僅只有幾千公里的距離，而且隨著火車的運行越來越近。我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月亮還沒睡？好吧，看來不光我們，連你也在等待著明天的日出??！

　　時間，二十二點三十六了，離明天還有好久，外面這是鞏義站？看來我們離回家又近了一步。每一次都形象深刻，每一次都是這樣——擁擠、無趣又疲憊的春運，但是換來的卻是快樂幸福的團圓。這個世界上什么夢想離我們最近呢？我想只有回家了吧……

　　 2020年1月10日夜

　　獻給每一個在外奔波勞累的人們，祝大家新年快樂，團圓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