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一般，不管誰有著怎么樣的喜怒哀樂，太陽照常東升西落，花兒照常謝了又開，日復一日，周而復始。
張佳一帶著欣欣或在家鬧，或到學校打擾韓曉和姚紅練琴。而且欣欣表現出了對鋼琴的興趣，張佳一攛掇著姐姐，讓欣欣跟著韓曉學琴。
姚紅全副心思在跟韓曉練琴上，她每日最高興的事，就是讓韓曉檢查指導她的進度。
韓曉大部分精力在備戰考研，雖然忙碌，時不時地有兩個女子一個孩子打擾，倒讓他在這個異鄉城市覺出幾分熱鬧來。
林旭從一個大男孩，迅速蛻變為一個大男人，面容嚴肅，嘴角緊抿，一門心思在工作上，絕口不提感情。
杜明霞見林旭努力，也打出十二分的精神，畢竟，她一向是領先的，她要讓林旭認為自己足夠優秀。這樣以來，兩人倒顯出齊心協力的意思，兩家大人樂得放手讓她們去干。
夏去秋來，張佳一和姚紅跟著學生來到初三。不用老師說，教室的氣氛陡然緊張許多。學生和老師的目標是一致的，張佳一的日子倒比平常好過些，自然是更忙碌了，但與學生轄的氣少多了，況且，對現在的她而言，最需要的就是“忙”。不管是在夜深人靜之時，還是在遐思難耐之時，只要她心痛到難以自拔之際，總有學生的樣子浮上心頭，提醒她，還有未盡的責任，還有需要她的地方。
九月的天空碧藍如洗，她時常會在早讀時，站在教室外面的欄桿處，仰頭凝望，不知不覺間，思緒就飛到林旭身上。他在干什么？項目進展順利嗎？有什么問題和困難嗎？他也會偶爾看看天空嗎？他難地嗎？他悲傷嗎?他高興嗎？他喜悅嗎？想到再也沒有權利去關心他，再也不能擁抱他，她的心就一陣陣疼。
一日，她剛來到教室外面，意欲抬頭，卻看到樓下走來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姚紅和韓曉?？此麄兊臓顟B，應該是到操場跑步回來，面龐紅撲撲的，身上冒著熱氣。
他倆看見她，都揚了揚手，張佳一也跟著招了招手。
早讀后，張佳一回到辦公室，姚紅和韓曉正在聊天，見她回來，一起起身道：“回來了，就等你吃飯呢！”
張佳一笑道：“你們怎么抽起瘋來，想起跑步了？”
她說這話事出有因，姚紅是出名的早上睡不醒。因她教的是數學，大部分課都在上午前兩節，她沒少向張佳一抱怨。尤其是第一節課，只要哪位老師想跟她換課，那是一說一個準。別人爭著早上課，她是能拖就拖，所以張佳一感到詫異。
姚紅臉上還透著運動后的紅暈，越發顯的唇紅齒白、艷若桃李，她嬌嗔道：“我早想鍛煉來著，就是沒人作伴，現在好了，有了韓曉，我可不會偷懶了。”
張佳一說：“那你得堅持，別三天打雷兩天下雨的?！?p> 姚紅把身一扭，轉向韓曉，道：“這得看你了，韓曉，只要你能堅持，我就能?！?p> 張佳一笑說：“能得吧你，我看韓老師一定能，就看你了?！?p> “喲，小瞧我，張佳一，你這見色忘友的小人。”姚紅說著，要來掐她，被她一閃身躲過了。
韓曉只是站在一旁笑，不說話。
于是，三人結伴到學校外面吃了早餐。
回來的路上，韓曉說：“佳一，你反正要常來學校上早讀的，不如和我們一起跑步吧，哪怕跑十分鐘呢。最近你的臉色不太好，精神頭兒也沒以前足，多鍛煉鍛煉，對身體很好的。”
姚紅連連點頭，附合道：“就是，佳一，你也來吧，身體是自己的，身體比什么都重要。”
張佳一長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這樣吧，我試試，看能夠跟你們幾天？”
姚紅故意漚她道：“看看，還說我呢？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堅持，我不管，我來幾天，你就得來幾天?！?p> “好，好。”張佳一隨口應著。
轉天清早，張佳一換上運動裝，早早來到操場，姚紅和韓曉已在做拉伸動作了。
張佳一來到他們身后，跟著一板一眼地做著，然后，隨著他們跑了幾圈。畢竟是少有鍛煉，她慢慢就跑不動了，索性走了起來。
韓曉見狀，停下腳步，關切地問：“怎么樣？”
張佳一邊喘著氣，邊向他揮手，示意讓他別管她。韓曉猶豫了下，顯見得是有話要說，但見姚紅也圍了過來，遂笑笑，和姚紅繼續跑步。
雖然是簡單進行了鍛煉，張佳一仍然覺出了氣血流動帶來的力量，她擴擴胸，深吸氣，原地彈跳了幾下，感到活力無限，就來到辦公室里，看會兒書。
早上，最是適合大聲朗讀，難得不需要去看著學生讀書，干脆自己讀吧。
她翻開舒婷的詩集，一首首讀下去。
“現在，我可以做夢了吧……我可以要一株真正的圣誕樹嗎……我可以大笑著在街上奔跑嗎？”
“我是你河邊上破舊的老水車，數百年來紡著疲憊的歌……”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越念越激動，越讀越暢快。過去、現在、未來，堅持、拼搏、勇氣，愛情、理想、信念……交織著腦海中翻滾，各色人物如過電影般，在心尖上掠過，一時間難以名狀，唯有高亢的聲音、激越的情緒，和著靈動的文字，飄蕩在辦公室上空。
不知何時，門被“霍”地推開了，她轉過身，看著走進來的姚紅和韓曉，面色潮紅、雙眼發亮。
姚紅嬌笑道：“詩人又開始發瘋了，這是在念誰的詩？”
韓曉道：“是舒婷的詩吧，我聽著有幾句比較熟?！?p> 張佳一使勁地點頭，夸張地說：“是的，是的，韓曉”，又張開雙臂，向兩人說：“看看，看看吧，什么是新時代的青年？我就是，現在我渾身都是勁兒，什么失戀？什么迷茫？去他媽的，我要為祖國的現代化建設貢獻力量?！?p> 說完，她把右胳膊用力一揮，詩集劃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穩穩地落在辦公桌上。
姚紅手指著她，啞口失笑，緊接著說：“張佳一，又說粗話，還當著男士的面，膽子大了啊!”
張佳一看向韓曉，后者把手一攤，雙肩一聳，表示沒什么。于是，她滿不在乎地說：“都是自己人，裝什么裝？韓曉知道我骨子里不是個淑女”。
韓曉抿嘴一樂，沒說話。
姚紅不樂意了，噘著嘴說：“還以為你們搞藝術的，都喜歡優雅的女人呢？你怎么不批評批評她，這樣下去，誰還敢要她？”
韓曉剛要說什么，被張佳一搶了個先，她說：“是真名士自風流，管他許多，灑家高興即可，走，灑家請客，吃飯去?！?p> 姚紅手指點著她，說：“看把你能的，還灑家？有能耐別光讓人喝糊辣湯呀，也學那梁山好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
“好呀！”張佳一接道，“晚上，晚上我再請，咱們不醉不歸?！?p> 至晚，張佳一買了些熟食，醬牛肉、燒雞、豬蹄、豆腐皮兒、花生米等，姚紅帶了一瓶紅酒、一瓶白酒，韓曉弄了兩個小菜，就在韓曉的宿舍里，擺將開來。
他們不想去飯店，更不想去酒吧，畢竟姚紅和張佳一既年輕又好看，那些地方魚龍混雜，萬一有個什么事兒誰都擔不起。
姚紅給自己和張佳一各斟了杯紅酒，給韓曉倒了杯白酒。張佳一看了，不依，非要喝白酒，說：“既然說了，要大碗喝酒，喝紅酒什么意思，給我來白的?！?p> 姚紅拗不過，只得給她也倒了杯白的，她拿起來，豪氣地說：“來，紅兒、韓曉，我們一飲而盡?！?p> 姚紅還沒來得及阻攔，她就喝光了。盡管杯子并不大，架不住她平時不怎么喝，嗆得她連連咳嗽，饒是如此，她仍是大聲嚷道：“好酒，好酒，我都喝完了，你們快干?！?p> 韓曉不料她竟如此爽快，一時呆住了，聽她催，也忙干了。
姚紅讓他們倆吃些東西，自己也端杯干了。紅酒比不得白酒烈，姚紅一氣喝完，倒自如得很。
三人邊喝邊聊，張佳一不一會兒就覺出頭暈了。
她用一只手扶住頭，另一只手撫住酒杯說：“我第一次喝多，還是和林旭，姚紅，你記不記得，那時，我們還沒挑破，還在曖昧階段，你記不記得？”
她嘴里呼出酒氣，頭歪向姚紅。
姚紅忙扶正她的臉，接口道：“記得記得，佳一，咱今天只說高興的事兒，不提往事，好嗎？”
張佳一聽了，拍手笑道：“對，對，只說高興的事兒，你看，我犯戒了，該罰?！?p> 說畢，不等別人說，她自倒了杯酒入肚，姚紅和韓曉一齊去勸：“沒人要罰你，我們慢慢喝，不急。”
韓曉給她夾了一個豬蹄，讓她啃著，不準再喝了。
她笑瞇瞇地看著他，說：“韓曉，你知道嗎？我見你的第一眼，就看傻了，太好看了，你記不記得，那天，我看了你老半天?！?p> 韓曉不料她說出這樣的話，臉騰地紅了，不知道這話該如何接。
“哎，就是這樣，你就愛臉紅，像個女孩子?！彼秘i蹄敲著桌面，樂著說。
韓曉一時語塞，看向姚紅，姚紅一把薅住她的胳膊，說：“佳一，你真是喝多了，怎么胡言亂語起來了？”
張佳一把手在眼前胡亂一揮，說：“我怎么亂說了？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說，是不是，韓老師？”說完，她又笑瞇瞇地看向韓曉。
韓曉不知所措，姚紅又一把拉過她，對韓曉說：“不答理她，喝多了，咱倆喝?！?p> 于是，姚紅和韓曉碰杯，斯斯文文地喝了一杯。
張佳一見狀，也樂呵呵著跟了一杯，然后，趴桌子上不動了。
姚紅和韓曉知是她喝多了，把她攙到一邊兒，讓她休息，人家兩個淺斟酌飲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聽到有低低的抽泣聲傳來，扭頭一看，發現張佳一趴在那里，身子一聳一聳的。
姚紅走過去，手撫在她肩膀上，張佳一用手把眼淚一擦，說：“別管我，你們吃去。”
“怎么了？我們說好了要高興的。”姚紅輕拍著她的背。
張佳一坐直身體，雙手在臉上胡亂擦了兩下，說：“真的沒事，就是想林旭了，沒其它的，你們繼續?！?p> 姚紅嘆了口氣，說：“佳一，不行咱跟他講和吧，何必呢！”
“不，絕對不能。”張佳一斬釘截鐵地說，“好容易最難熬的時間都過來了，絕不能前功盡棄?！?p> 姚紅拍拍她，說：“那成，那你別折磨自己了。過來，再說會兒話，別一個人悶坐在這里。”
姚紅要把她扶起來，張佳一不依，非要他們自便。
姚紅兩個無奈，不再管她。
到最后，兩人醉意也有了，不敢再喝，遂拉著張佳一出校門來。
韓曉不放心，打了輛車，要把她們送回家。
路上，吹著車窗送進來的風，看著街旁風景，張佳一喃喃道：“往常都是林旭送我的，好想他?！?p> 她邊說，邊栽倒在姚紅懷里，姚紅撫著她的頭發，說：“想就想吧，沒人規定分手后不能想的。反正想他又對他沒影響，好好想吧?！?p> 她的話說完，張佳一的眼淚噌的流了出來，她不想再驚動姚紅，就放任著不管。
下車了，韓曉扶她出來，方看見她滿臉淚痕，嚇了一跳，才要說什么，張佳一止住了他，說：“不妨事的，不妨事，就是想起了林旭?！?p> 韓曉邊將她往前攙著走，邊心疼道：“既然你這么想他，直接找他好了，干什么要分手呢？”
張佳一擺擺手：“你不懂，不懂的，必須得分，必須得分，不然對林旭不好?！?p> 韓曉追問道：“怎么不好了？”
張佳一一個字不說了，只是推著韓曉回去送姚紅，一個人徑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