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找姚紅解悶的，沒想到倒幫好朋友把“悶”解了，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去找張朝陽攤牌，至少她的事有了答案。自己的呢？張佳一苦笑著想。分手，不舍得，不分，厚著臉皮談下去，也不是她張佳一的作風。
想到在和林旭確定關系前，她也是為林旭的身份苦惱，現在呢？更苦惱。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是個打工仔呢！人生呀，真是難以預料，未來最大的確定性，就是不確定，這句話再次涌上張佳一心頭。
她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張佳一放了假，姐姐照例把欣欣送了過來。往年，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帶著欣欣，媽媽做家務，爸爸打下手，挺好，誰都不累。今年，她沒心情，哪哪都煩，動不動就跑出去找姚紅或一個人在街上晃，帶欣欣的任務大部分落在了媽媽身上。張佳一過意不去，趁周末姐姐把孩子接走，專程把媽媽勸出門來，陪她逛逛街，讓她散散心。
張佳一媽媽很少到二七廣場來，她并不愛湊熱鬧，可女兒甚是熱心，非要讓她歇一天，放松放松。
張佳一給爸爸下了道“命令”，讓他中午自己解決午飯，就帶著媽媽直奔丹尼斯。她刻意不去二七塔附近，不想看，也不想想任何和林旭掛邊兒的事。
丹尼斯算是鄭州最高端的商場了，有幾個世界級的奢侈品品牌入駐，且只入駐這里，帶動著整個商場檔次上了不少，東西的價錢嘛，自然要貴些，張佳一媽媽看得直咋舌。
一樓、二樓她們只能走馬觀花的看了，媽媽拉著她的手連停都不要停。
三樓的價格還能看，她們細細地挑選起來。張佳一要給媽媽買身中老年人穿的套裝，就把她帶到“福太太”柜臺里。她用自己練出來的眼光，給媽媽挑了幾套，讓她試。她媽媽平時沒穿過這樣成套的衣服，而且，顏色、款式比她身上的不知大方多少，眼里露出了歡喜之色。
張佳一催著媽媽去試。等她試穿出來，果然“人是衣服馬是鞍”，媽媽形象大為改觀，不再是家庭婦女的樣子了，有了些“太太”的意思。媽媽雖然嘴上不說，但張佳一看得出來，她心里是滿意的。女人，總是對衣服有天然的興趣。
經過和媽媽“激烈”的討論，主要是媽媽不舍得買一套，只讓買一件上衣。而張佳一非要買兩套，她媽媽按住了，死活不愿意。最后各讓一步，買了一套。
兩人高高興興地往回走，張佳一要帶媽媽去吃小吃去。
來到一樓，穿過香氣撲鼻的化妝品柜臺，就是那些世界大牌的店了，張佳一指著一一給媽媽介紹。正說著間，她看到杜明霞和兩位中年婦女從一家店里轉出來。
真是“冤家路窄”，張佳一帶著媽媽緊走兩步，假裝沒看見她。
杜明霞卻已經叫出了聲：“佳一，張佳一……”
張佳一連裝作沒聽見也不成，因為媽媽已經停下了腳步，拉著她轉過了身。
杜明霞挽著一位中年婦女的胳膊，隨著另一位，款款地走過來，遙遙地，就開始笑：“好巧，佳一，來逛街呢？這位是伯母吧？”
張佳一還沒說話，她媽媽先笑起來：“是佳一的朋友吧，我是她媽媽，這孩子多有禮貌，一一，叫人呀！”
張佳一不清楚來者什么身份，含糊地叫了一聲：“阿姨好！”
杜明霞大大方方地將胳膊從那位婦女的手中抽出，說：“是呀，伯母，我叫杜明霞，是佳一的朋友。”然后，指著那位她沒挽住胳膊的婦女說：“這是我媽媽。”
張佳一趕緊跟上：“阿姨好。”
那人回了個似笑非笑的笑容，跟張佳一媽媽發自肺腑的笑差遠了。
杜明霞接著介紹她一直緊挽著的婦女：“這是林旭的媽媽，賈阿姨。”
張佳一聞聽她言，愣住了。她不知道怎么接話，就跟了句：“賈阿姨好。”
林旭媽媽沒有說話，只是從上到下不住地打量她。
張佳一媽媽聽到是林旭媽媽，上前一步，熱情地拉住她的一只手，說：“哎呀，原來是親家呀，真是太好了！你看，一一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不知道迎一下，我回去好好說說她。”
張佳一急忙上去攔，也沒趕上林旭媽媽撥拉她媽媽手的動作。
林旭媽媽一把把張佳一媽媽手撥開，一臉嫌棄和不耐煩：“你說什么呢？什么親家不親家的？你可別瞎說！”
張佳一媽媽也愣住了，她一時不知所措，看看張佳一，再看看林旭媽媽。張佳一顧不得別的，拉著媽媽的手就往外走。
張媽媽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嘟囔：“這咋回事兒，咋回事兒嗎？她怎么不認識你？”看女兒沒反應，她又問：“一一，你說，咋回事兒？”
“不認識就不認識，有什么了不起的！”張佳一氣鼓鼓地說，她就是不能看著媽媽受委屈。
“不對，不對，這里面有事兒!”張媽媽站住腳，一面下意識地往商場里張望，一面直盯著張佳一的臉說：“你老實說，你認識她不認識？”
張佳一搖了搖頭。
“你不是說早見了林旭父母了嗎？”張媽媽氣急敗壞地問。
“那不是林旭一直忙嗎？沒時間。”張佳一知道這個借口難站住腳，低聲下氣地說。
“忙”，張媽媽提高了聲調，“那會連半天空兒都擠不出來？你老實交待，你們倆個到底怎么回事兒。”
“是真的，”張佳一只好使出最后一招，裝可憐，撒嬌。“他真的很忙，你看，我們都一個多月沒見了，我真沒騙你，他家人確實沒見過我。”
“你呀，你呀！就讓他傻忙吧，回頭連黃花菜都涼了。”張媽媽心疼女兒，不知怎么說她才好。張佳一好容易哄得她來到小吃店。
等飯的功夫，張媽媽好好把剛才的事捋了一遍，覺出不對勁來：“一一，我看林旭媽媽的表情，不光是不認識你，好像還不喜歡你呀！你看，她對我，對你，連看一眼都不看，你說，是不是他父母不愿意，你才沒去過他家？”
張媽媽繼續分析：“看她那穿戴，看她那做派，可不像是林旭之前說的，父母做個小生意。這里面一定有事兒，你到底知不知道呀？你可不能被騙呀，我的傻丫頭！”
要不說大人眼光都毒呢，畢竟活了幾十歲，什么看不出來。
“知道什么呀？我才不管那么多呢，飯上來了，先吃飯。”張佳一不愿擾了媽媽吃飯的興致。
“哎喲，還吃什么飯呀？都什么時候了？哪有心情吃飯？你到底都知道點啥？快跟我說說，媽媽給你把把舵，天天跟個傻子一樣！”媽媽急得直“滋滋”地吸氣。
張佳一看著媽媽愁眉苦臉、著急上火的樣子，不忍再隱瞞，索性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包括杜明霞和她的談話。
這下媽媽更吃不下去了，只在那里高一聲低一聲地嘆氣。
回程路上，兩人都不說話，任憑公交車搖著，將她們送到站。
進家門前，媽媽囑咐她先別告訴爸爸，張佳一點了點頭。
晚上，張佳一躺在床上，腦海中一遍遍回放一個鏡頭：林旭媽媽一臉嫌惡地扒拉媽媽的手。她的心一陣陣疼。
若是林旭媽媽如此對她，她可能會原諒，但這樣對媽媽，她實在是難以忍受。聯想到以后，若真是和林旭在一起了，他家人這個態度，她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的。即便是林旭他倆不和父母一起住，逢年過節，大人們還是要見面的。難不成雙方父母老死不相往來，那不現實呀！有人說：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誠不欺也！
可要放棄林旭，她實是不舍得呀！她并是貪慕林家的家大業大，她也不渴望過闊太太的日子，她的追求只是平凡安逸而已。她是放不下林旭這個人呀！
茫茫人海，好容易尋得一位，人品、模樣、性情、能力都不錯，兩人情打一處，意投一方，真真難以割舍！若錯過了，可能這一生再也碰不到如此可心之人了！
張佳一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以她年輕而單薄的經歷，實在解不了這個千古難題。以她脆弱又屢被打擊的自信，又實在支撐不了抗爭的勇氣。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呀！”她反反復復念叨這句話，末了，下了決心：若一定要犧牲，那就犧牲我的吧，決不能讓父母跟著遭罪受屈。
上午，她打開房門，像一個“視死如歸”的英雄般，來到沙發前坐下。
爸爸早已吃過飯，下樓遛彎去了。媽媽在廚房里忙活著，給她把飯盛好，端到餐桌上。
她叫過媽媽來。
媽媽的眼熬的紅紅的，還沒坐下來，就用手搓著圍裙說：“一一，我想了一晚上。我覺得林旭那個孩子還是不錯的，看得出來，他挺喜歡你的。要不這樣，你們結婚后自己單獨住，我和你爸呢，也不去打擾你們，你們過好你們的日子就行。”說完，媽媽苦皺著臉，眼巴巴地看著她。
聽了這話，張佳一的心更酸了，她連忙道：“媽，這叫什么話？難道你們白養了個女兒不成？哪有成家就忘了父母的？這事你別管，我已拿了主意。”
“你拿了什么主意？”媽媽急問道，“你可別沖動啊，撇開他家人，林旭是真對你好的，你可別錯了心。”
“媽”，張佳一叫道，“人家爸爸媽媽也是親的，難道讓他跟父母也鬧翻不成？我們怎么可能都撇開家人呢？”
張媽媽泄了氣，跌坐在沙發上。作為過來人，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呢？當初就因為她是農村人，佳一爸爸是吃商品糧的，她受過佳一奶奶多少氣？難道讓這一切在女兒身上重演？
張佳一看媽媽平靜下來，就堅定地說：“媽，我跟林旭是注定沒有結果的，早斷早了，拖下去只會對我更不好，你說是不是？”
張媽媽機械地點了點頭。
“再說了，這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的腿的人有的是，我還年輕，機會多的是。”
她媽媽嘆了口氣：“話是這么說，你的年齡也不小了，林旭實在是可惜。”
“可惜什么呀？一個打工仔，這是誰剛開始說的？”張佳一有心開導媽媽。
張媽媽難為情地笑了一下，說：“真還不如是打工仔呢，你嫁過去不會受委屈。說實話，一想起來昨天她媽媽那樣兒，我是真擔心你的婚后生活。行了，再好的山芋，咱吃不到嘴里，那就不想了。閨女，難為你了。你可要熬住。”媽媽拍了拍她，站起來，擦擦眼睛，接著去為她擺飯。
“好了，一一，過來吃飯，再怎么著，不能虧了自個兒身子，過來吃的飽飽的，咱再找個好的。她們不待見咱，咱還看不上她們家呢？”媽媽為張佳一打氣。
張佳一哪有什么胃口，卻也不想拂了媽媽的好意，就坐在餐桌前，象征性的吃起來。
正好，爸爸遛彎回來，進門看見張佳一還在吃飯，就叨叨了兩句：“以后別起床太晚，對身體不好。”
張佳一溫順地“嗯”了兩聲。
她爸爸換拖鞋時，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張佳一：“一一，好長時間沒見林旭來了，我這剛退下來，也沒啥事，你給林旭說，沒事了上家來，我們兩個切磋切磋棋藝。”
張佳一爸爸沒其它嗜好，只好下象棋，逮誰跟誰下。林旭本不善此道，每次來都得硬著頭皮陪老爺子玩兒。“這下，他可不用擔心被逼著下棋了！”張佳一在心里說。
但面上還是迅速地和媽媽交換了下眼神，她應付道：“他正忙東區的大項目呢，哪有空兒？”
“哦，是嗎？那讓他忙，年輕人嘛，還是要以事業為重，你告訴他，別操心家里，專心工作啊！”佳一爸爸職業病犯了，開始教育人。
張佳一“嗯嗯啊啊”地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