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陳祖還沒有看清眼前這個叫囂的人是誰,便感到胸前挨了一腳,整個人便以一種十分舒展的姿勢飛出門外,重重的摔在地上。這一下,摔的他七葷八素,差點把早上好不容易才討來的半個冷饅頭從胃里嘔出來。
眼前好一片藍天白云,但卻是金星亂飛。還在星云里眩暈,沒搞清楚自己是躺著還是趴著,什么銅鑼、銅鏡、銅鈴就一骨腦的砸在身上,同時聽到有人嘲笑:“臭叫化子,敢和我們搶生意,以后見一次打一次,滾遠點。”
好一陣,陳祖才順了那口氣,慢慢的爬起來,默默的撿起地上散落的東西,回過頭,“呸!”他恨恨的向門里看了一眼,無奈的轉過身,步履蹣跚的離開了。唉!誰讓自己年紀小,又無依無靠,孤苦一人,也只能受這些流氓的欺負。
陳祖是被陳姓人家撿回的孤兒。據說他的父母逃難餓死路邊,年幼的他被陳家家主發現,帶回并收養。陳家是一個鄉野村鎮上的修仙小戶,雖然在修仙界沒有什么影響,但家主對他卻也厚道,取名陳祖,意喻雖姓陳,但不能忘祖。家主膝下無子,便將他收為義子,與不多的幾個徒兒一起教化。雖然小門小戶,也沒什么絕學,但也是傾囊相授。
陳祖很聰明,四歲就會移物,五歲就能畫符,到了八九歲,就能跟著義父出獵,在周圍的鄉間游走,給鄉親們除個精怪,做個法陣,幫著義父打下手。特別是他畫的符,在很多時候幫了不少忙,多次得到義父的夸贊,說他若好好修煉,今后必有大作為。
那段時間,是陳祖最快樂的時光。
好景不長,在他十歲時,義父有一次幫鄉民除祟,卻再也沒有回來。本來就是小門小戶,師父一不在,那幾個徒兒也就各謀出路了,只剩下陳祖孤零零一個人。鄉鄰們念在平日他們師徒的義舉,加上陳祖年齡又小,便時不時的對他幫濟一下,東家一口飯,西家一件衣。就這樣熬了一年,到陳祖十一歲時,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么渾渾噩噩耗下去,雖然從義父那兒學了點本事,但因為當時年齡尚小,許多東西都沒有親自實踐過,這一下能不能用起來,還真是沒有把握。但當下,除了這個,自己身無所長,也只能憑這個養活自己了。決心一下,他從義父遺留下的修仙書籍中找了幾本感覺有用的,帶上平時做法陣的物件和幾張符紙,戀戀不舍的望了望自己這個唯一的家,抹抹淚,頭也不回的踏出了門。
去哪兒呢?陳祖沒有目標。義父生前也沒有結交過什么至交好友、仙山道友,他無人可投奔。躊躇了半日,看著包袱里那些銅鈴、銅鏡,陳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雖然以前是幫義父做法陣,但他跑腿搖鈴,畫符布陣,都是按義父的交待安排來做的,自己從未獨自操作過,因為義父告訴過他,和鬼神打交道需謹慎,稍不注意就會釀成大禍,他需要多學習,多歷練,感覺自己能獨擋一面的時候再出手。那時年齡小,想著來日方長,跟著義父多歷練便可。沒想到義父沒有等到他出師的那一天就先去了,留他一人,茫然而不知所措。
既已決心入江湖,那也要有個闖江湖的樣子。
陳祖學著別人的樣,求一個先生賞了他一個招牌,寫著可幫人定宅位,除妖邪。但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誰會信他,常常會被驅趕。但他價格便宜,只要一兩個饅頭錢,那些實在請不起大仙,又必須有事相求的人,看他倒也靈活,嘴甜勤快,也會帶著懷疑的眼光請他去試試。他自小聰明,跟著義父那么久,整個過程也能學個七八分像,一些簡單的小精怪就憑他畫符也能解決,因此,總算能混個半飽。但不時也會碰到一些霸道的世家子弟及其它急于尋求成果的同道之人,明明是他先攬的生意,硬是被搶了去,對此,他只能忍氣吞聲。
就這樣磕磕絆絆過了二年,陳祖已經長成了十三歲的少年。因為營養不良,臉色顯得蒼白些,身材也很單薄,但一張眉清目秀的臉,白晰的皮膚,濃黑的劍眉下一雙似有星辰的眼睛,卻也顯出了一個美少年的初態。要不是身上的衣服破了點,好好裝扮,絕對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絕世公子。
這天,陳祖的生意格外好。幫一戶人家畫了鎮宅符,賺了幾個銅板,又幫一戶除了幾個作怪的小樹精,得了幾兩銀錢。晚上,他躺在經常棲身的破廟,回味著白天肉包子的香味,正在嘖嘖咂嘴,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這破廟地處偏僻,平時少有人煙,這么晚了,會是誰啊?陳祖忍不住好奇,從破廟的窗棱向外望去。只見一團黑氣一掠而過,隨后,有一個矯捷的身影從高空一躍而下,緊追其后。
這是一個少年,看上去約莫十三四歲,一身白衣,手握一柄寶劍,在夜色下寒光森森。頭上束一頂白玉冠,發帶在身后高高飄起。只見他一個翻身,輕盈卻迅捷的直沖下來,一劍刺中那團黑氣。劍光一閃,黑氣散盡,顯出三個模糊的人影,不,具體的說,是兩個陰氣極重的人架著一個人的魂魄,而且,是生魂!
陳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修仙之人都知道,人活著,體內是生魂,人死后,七天魂魄才離體,此時稱為死魂,由陰差依其生平判定,依律,或入輪回、或入地獄。但普通人,斷不會有生魂離體的情況。生魂離體,因陽壽未盡,屬橫死,就會變成怨魂,如果沒有人及時度化,就有可能變成厲鬼,這種情況是極少出現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出現,這明明就是無端奪人性命,與殺人無異。但眼前的這個,明明就是一具生魂,而且看上去好像剛剛被從人體內抽離,意識還處于模糊狀態,雙手呈爪狀,不住的在顫抖,很痛苦的樣子。
陳祖正在迷惑,就聽那陰氣極重的人怒道:“你這小兒,不知天高地厚,敢管我們的閑事,找死嗎?”
那少年毫無畏懼,“這可不是閑事,你們亂取人性命,就不怕被冥府追究嗎?”
“哼!那也不是你該管的事,而且,就憑你,也能擋得了我們?”那人說完,伸手一抓,再一收,那少年便不受控制的向他凌空直飛過去,被牢牢的扼住了脖子,一團黑氣漸漸攏上,眼看就要把那少年包裹起來。少年雖然極力掙扎,但無奈不敵。
陳祖躲在破廟里,目睹這一切。見此情境,判斷那少年應該不是什么惡人,當及立斷,沖出廟門,隨手甩出一張符紙。這些年來,陳祖獨自流浪,為了謀生,經歷了很多,而他的符咒就在這些捉妖擎怪的實戰中應用的越來越自如。
他的符紙正打在那人抓著少年脖子的胳膊上,那人手一震,少年跌落在地上。
陳祖的這一出擊,引起了那人的注意,他棄了少年,瞬間移動到陳祖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將他凌空舉起。同時,陳祖感覺到渾身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靈魂出竅,暗道不好:“他要奪魂!”,可此時他已無力掙扎,只有一種窒息的疼痛,讓他連喊的力氣都沒有:“難道就這么死了?”陳祖腦子一片混亂。就在千鈞一發之時,一道藍色的劍光閃過,生生的將那人震出了七八丈遠,陳祖也應聲倒地。就聽那少年欣喜的大叫:“大師兄!”
陳祖抬頭一看,只見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掠過樹頂,輕輕然落下。此人同樣白冠白衣白靴,白冠上鑲著一圈銀色的云紋,腰系玉帶,緊衣窄袖。白靴的靴筒上則繡著仙鶴祥云圖案,年紀約二十左右,面若冠玉,眼如星辰,嘴角微揚,英氣逼人,好一個俊朗公子。
此人動作輕盈優雅,在月光下衣袂飄飄,仿佛周身都有光暈流動。
陳祖看的呆住了!一直以來,他所接觸的不是游方道士,就是修仙散人,都屬于最低階的修道之人,雖有一兩個精致的,但大多都是粗俗之徒。而眼前這個,瀟灑飄逸,如仙子降世:“不會真是天界的神仙下凡吧!”陳祖正胡思亂想著,只見來人先是扶起了倒地的少年,后又走近陳祖:“小兄弟!”隨著一聲輕喚,陳祖回過神來,就迎上了一張親和的笑臉,這笑容讓陳祖覺得格處溫暖。
來人伸出手:“小兄弟,你有沒有傷到哪里?”
陳祖忙不迭的回答:“沒有沒有。”同時怯怯的抓住來人伸出的手,順勢站了起來。
來人笑笑:“沒有便好,剛才多謝了!”又回過頭去,看看那立在一旁,略顯緊張的少年,無奈的搖搖頭:“你為何深夜獨自出來追擊,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剛才若不是這位小兄弟,你知道什么后果?你讓我怎么向師傅交待?”他雖然語氣平和,卻帶著陣陣威嚴。
“我、我我……”,“我”了半天,那少年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大喊:“剛才那兩個陰人……”
“早跑了!”來人無奈的道:“你的修為不夠,以后千萬不能再和他們硬來。”
“哦!”少年懊惱的低下了頭。
來人這才轉向陳祖:“小兄弟,深更半夜你為何會一個人在這偏僻之地?你剛才的符咒很歷害,你也是修仙之人?”
陳祖低下了頭,不好意思的說:“這是我平時的棲身之所,我現在還談不上是修仙之人,也只會畫畫符而已。”
來人一愣,后若有所思的笑笑:“小小年紀,符咒已到這種程度,不錯!”
聽到這話,陳祖不禁鼻子一酸。這二年愛盡了白眼,從來沒有人夸過自己,讓他都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仙緣,難道要靠著畫符過一輩子?來人的話讓他倍感鼓勵,嘴角也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來人又道:“小兄弟,你貴姓,該如何稱呼?”
“我叫陳祖。”
“陳祖?記住了。”來人回頭向那少年喊道:“快過來,謝謝你的救命恩人。”
那少年急忙走過來,向著陳祖深深施了一禮:“多謝!”
陳祖急忙拱身還禮:“不謝不謝!”被這兩個如此斯文之人禮待,陳祖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來人又說:“我與師弟還有要事,在此不能久留,陳祖小兄弟,就此別過了。你我也算是相識一場,大恩不言謝。我乃瑞城尚青府大弟子青渺,這是我小師弟青染,日后,你若有事,可盡管來尋我們。”說著,又解下腰間的一個錦囊遞給陳祖:“小兄弟可憑此物來尋我,里面有一件小小的法器,可保普通邪祟不能近身,這也算是我們的謝禮。”
“不用不用!”陳祖慌忙擺手,卻見那青染在后面使勁遞眼色:“拿著拿著,大師兄的可都是好東西。”接過了錦囊,青渺便和青染向陳祖拱了告辭,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臨走時,那青染還不斷的向陳祖揮手:“一定要來啊!”
等他們走了,陳祖才想起來,還沒有問他們剛才的陰人是怎么回事?他打開錦囊,只見里面有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紅珠子,珠子里面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流動,表面也泛著淡淡的紅光,一看就是一個寶貝。
陳祖小心翼翼的把錦囊揣進懷里。這時侯,天也漸漸的亮了,陳祖信步向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