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咋來了?”
費立言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他面前這個三十多歲,腦后留著一根馬尾,相貌俊朗,看上去精神氣十足的長發男人,正是他那位開設琴室的表哥謝允。
謝允臉上倒是頗為自然,似乎對自己最終沒能在這次比賽中上臺并不以為意,他微笑道:“張華先在這里,我也是彈琴的人,怎么可能不來瞻仰一下大師風范?再說今天全國的高手們齊聚一堂,我哪怕不能上臺,也得過來聽聽啊。”
費立言赧顏道:“表哥,這回的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謝允擺擺手,道:“沒有怪你。我只是好奇,你說的那位學生,只有那么厲害?嗯,他人呢?”
此時他們所在的地方是舞臺的側后方,能夠見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都是些預備上臺的選手,唯獨費立言在的位置,只有他一人。
“去接去了,估計還有一會兒才到。”
謝允詫異道:“這都快到點了吧,怎么現在才去接?難道他不用提前過來準備準備?”
費立言無奈道:“我們也想他早點來,但人家說他要上晚自習……”
謝允愣了一下,道:“那又怎么了?晚自習是晚上,最多你們公司將他快些送回去便得了。白天他又有什么事?還是他真有資格這么輕慢?”
費立言語氣復雜的說道:“他說他白天……要看電視。”
謝允立時閉口不言,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說道:“看來你們是真的很看好他。”
費立言張了張嘴,但發現自己現在做什么解釋都不合適。
也是自家表哥修身養性,涵養很好,換做是他與之易地而處,只怕會被氣得拂袖而去,斷絕兄弟關系。
一邊是只要一聲召喚,必定會全身心投入,為這場比賽盡上全力的一方琴道名家,而一邊,則是一個架子比天大,態度比誰都驕橫的一個高中學生。
你公司卻舍前者而取后者……是什么意思?
我一南安文化圈內的知名高手,在那個小屁孩面前,就這么不是個東西?讓你們寧愿腆著臉做個舔狗,也不愿意來我這里說一句話?
簡直是欺人太甚!
兩人等了好久,直到馬上就輪到他們古今文化的人上臺比賽之時,場外這才走過來幾個人。
李可佳一路上急得心急火燎,催促了司機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此時,見不管如何,依舊終于趕上了比賽,才好生的松了一口氣。
她這次算是終于明白,自家那個閨蜜為什么一口一口大少爺,叫得自甘人下,也不絲毫臉紅。
這位兄弟實在是令人只能甘拜下風啊。
她今日一大早就去到對方的樓下,想著說歸說,想必這位也一定不會像看上去那般平靜。
拜托,最近哪里有什么劇那么好看啊,追得這么忘乎所以?就連全國矚目的登臺表演也不放在心上,一定要看完了電視才去。
她不信。所以,她就從早上八點等到了中午十一點。
電話打了三個。
為什么沒有第四個?那是因為對方已經關機了。
最后,哪怕對方沒有告訴她是具體哪戶,可她也實在忍無可忍,沖下車去,尋到對方說的樓棟單元,便從一樓開始,挨家挨戶的敲門。
最后到了四樓,才終于從那扇舊舊的防盜鐵門內,看到了少年那一雙不悅的眼神。
緊接著,李可佳便陪著對方一起看電視。
假如她不是一個女生,假如對方不是看上去不好招惹,假如她是帶著一個榔頭過來,李可佳發誓她一定沖上去,一錘子把那臺破破舊舊的二十九寸爛彩電砸個稀爛。
你說你是超清球面電視外加藍光碟也就罷了,在這種分辨率下,你能看什么動物世界外加地球脈動和科技頻道足足三個小時?
她很想問對方一句,你是不是腦子有什么問題?
只要你把比賽贏下來,姐姐改天送你幾套BBC藍光碟外加一套農業科技叢書,好不好?實在不行,外加探索頻道全集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啊。
李可佳在那個軟塌塌的舊布沙發上足足看了兩個小時,中途還主動給對方叫了一個牛肉飯,哪怕是在心里已經編出了無數個說服對方的理由。于情,于理,甚至是出賣色相的念頭都一閃而過了,卻始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那日短短一會,她的感覺還不明顯,可今日單獨相處之下,對方只是平靜專注的坐在一旁看電視,李可佳硬是感覺到一股說不出來的壓力。
那種不言不語,威嚴自生的氣質,著實對她這種女生殺傷力巨大。尤其是她身處孤男寡女的情境之下,身隔不過咫尺,如果不是對方年紀實在太小,李可佳甚至感覺自己有種暈暈乎乎,拜倒在對方牛仔褲下的沖動。
最終,李可佳神思恍惚的看著電視,正覺得里面那位農民伯伯越來越年輕,臉上的溝壑漸漸伸展,變得光滑如少年,白眉也漸漸化作一雙劍眉,深邃滄桑的眼神也透出一股子銳利的時候,屏幕刷的一下黑了。
“行了,走吧。”一個聲音說道。
李可佳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幾乎是立刻從沙發上一蹦而起,一邊將散落臉頰的頭發撩到耳后,一邊幾乎是口不擇言的說道:“這么快?為什么不再看看?”
白厚栩皺了皺眉,道:“你不是說路程需時甚多,最遲兩點便得出發么?”
“啊啊啊,對對對……走!快走!”李可佳這才回過神來,叫了一聲,拎起包便拉著對方出了門。
上臺了,上臺了!
最終,當白厚栩抱著他那一張劣質的瑤琴,緩緩走上高臺之時,李可佳也不知怎地,突然熱淚盈眶。
少年的背影并不如何高大,穿著那一套校服更是顯得普通,可李可佳依舊攥緊了拳頭,她甚至忘卻了自身的立場,也忘卻了受到通知之后,她的公司領導們,正在舞臺的另一端等著檢視她推薦的人選,稍有不好,只怕她苦心經營的好印象便會丟個精光。
她有種感覺,這個少年就像是埋藏在砂礫之中的寶石,是她將其發掘出來,送上了這個舞臺,而最終,他必將以璀璨不朽的光芒,閃耀于整個世界。
而后,琴聲如泣如訴,那一曲離魂終于響起。
謝允忘記了不久前,他看到少年時的失望,以及心頭涌上的那被人看不起憤怒,沉于琴聲之中,如癡如醉,無法自拔。
而不遠處的李可佳,則早就已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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