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魏無忌!
在場所有人都在心里大叫。
但是沒有人說話,就連動一下的人都沒有。
朱福貴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把背心濡得透濕。
若現(xiàn)在在府中,他定要洗個澡,找三個姬妾來替他好好搓一搓,去去汗,但現(xiàn)在,他低著頭,愣愣的看著地面,仿佛什么都看不到聽不到,更加感覺不到背上的濕意,整個人宛如一座泥塑木雕。
商思之又足足問了五次,到了最后,在眾商眼里,魏無忌的笑容已經(jīng)跟死人一樣,但他還在笑。
商思之最后終于點了點頭,道:“看來你真是魏無忌,我還以為你沒來。”
魏無忌笑道:“商將軍,我剛來。”
“嗯,那你去后面站好。”
此言一出,魏無忌小山似的身體都晃了一晃,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商思之后面站好,身旁的伴當(dāng)想扶,被他一把推開。
“下一個,沉盧縣張良。”
這一回,幾乎商思之話語剛落,人群里就沖出一個錦衣玉袍的中年人,什么都沒說,便是長長一揖:“商將軍,張良在此。”
“上京丘陶公。”
一個頭發(fā)斑白的老人走了出來,拱了拱手,道:“丘陶公在此,商將軍有禮了。”
朱福貴聽說過這個人,是從上京來的,關(guān)系通天,什么生意都做,路子極多極寬,至于他背后是誰,無人知道。只是整個燕國乃至周邊諸州,都有他的丘記商行。沒想到這次他也在紀(jì)城,也被請來了。
之后商思之又念了幾個名字,終于念到:“黑河縣朱福貴。”
朱福貴剎那間便活轉(zhuǎn)來,一個箭步上前,“商將軍,朱福貴在此。”
商思之點了點頭,朱福貴如蒙大赦,趕緊過去跟眾人站在一起。
最后十五個名字念完,剛好是在場的所有人,一個沒多,一個也沒少。緊接著,朱福貴隨著商思之一道進了軍營。
這座軍營依山而建,最多可駐扎萬人,如今只有千名士兵在此,顯得有些寂靜空曠,以至于朱福貴跟著一路過來,除了后面那一百名士兵之外,居然一個人都沒見到。
最后,商思之把他們領(lǐng)到了一個用來議事的大廳。伴當(dāng)們都留在外間,眾人入內(nèi)紛紛落座,商思之便負(fù)著雙手,立在右首最上方,目不斜視,一聲不吭。
他不說話,自然也沒人敢說話。也沒人給他們上茶,諸商人便各自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等待。
等今日的主人,燕王。
按理說,客人到了,主人也該來了,燕王架子再大,也最多拖個半個時辰,于情于理,也該入座。
可這十幾個富甲一方的商人足足等了兩個時辰,也沒有見到半個人影,除了門外像樁子一樣,站成一個方陣的那一百個士兵。
在座的許多人坐得又餓又累,嘴皮發(fā)干,但最多也就是相互交換著眼色,連問也沒人問一句。
理由很簡單。
因為這兩個時辰里,不光那一百來個士兵站如木樁,就連商思之也像個泥人似的,站得筆直,連下巴都沒有動彈一下。
這燕王究竟是怎么練的兵?
假如說這商將軍是有武藝在身,尚可理解,那一百個士兵難不成個個都是武功高手?
朱福貴在心里越想越是駭然,短短十幾天,便練成如此無匹精銳,那燕王被仙人傳法的謠言,難道是真的?
而就在這時,突然營外有動靜傳來,那一排木樁子也終于動了起來,只見他們唰的一下,整齊劃一的舉起了右手,橫在了太陽穴的位置,然后有一人大喊一聲:“燕王殿下到!”
隨后,他們所有人一個齊刷刷的轉(zhuǎn)身,面朝營門,就像平地起了一道驚雷般,同聲大吼道:“燕王殿下好!”
一個聲音說道:“你們好,辛苦了。”
隨后,在朱福貴看來,那些士兵就像瘋了一樣,鼓起了全身力氣大吼道:“舍生取義,死不旋踵!”
就在這氣勢如虹般的大吼聲中,大廳門口走進了一行人。
為首的那人很年輕,穿著一身牙白常服,只在袖口和衣裾邊繡了些暗紋,頭上束著銀白色的高冠,比起在座堆金積銀,錦衣玉帶的豪商而言,顯得異常樸素?zé)o奇,就好似一個踏青歸來的文弱公子。
只是他衣服上的暗紋乃是皇家之人才能穿的團龍,樣貌清朗華美,雖無作勢,可神態(tài)之中,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度,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皆不敢正視,不由自主便彎下腰去,神態(tài)恭敬的齊聲說道:“拜見燕王殿下。”
這一躬身,每個人埋下去的臉,無不驟然變色。
燕王進來之時,他們的全部注意力皆被其氣度吸引,無暇他顧。
而此時,等到諸人埋下頭去之后,才看到燕王的那一雙手居然通體遍赤,滿是干涸凝固的血痂。
同時,那一襲樸素又高貴的白衣之上,亦濺滿了猩紅血斑,星星點點,猶如淚痕。
朱福貴牙齒打顫,壓根不敢抬頭,只聽到許多腳步聲響起,不知有多少人隨著燕王進來,遍布整個大廳,把他們團團圍住。
朱福貴聽到自己身后至少站了四個人,緊緊的貼著他。
主座之上,一個毫無異相的聲音淡淡說道:“給孤端盆水來,洗洗手。”
“是,殿下。”
也不知是誰答應(yīng)了一聲,隨后便走了出去。
這些邊地商人哪個不是見多識廣,走南闖北,平日別說手上染血,哪怕一個扒了皮的血人站在眼前,估計也沒誰會眨一下眼。
但此時是何時,此地又是何地,此人又是何人?
這天底下又有誰,值得燕王親自動手?
朱福貴越想越是害怕。
過了一會兒,有人端著盆水進來了,只聽燕王說道:“都抬起頭來,別怕,今日請諸位過來,是有要事相商,且等我洗完手。”
燕王說抬頭,哪怕頸斷了,也得抬起頭來。
朱福貴顫顫巍巍的把頭抬起,往座上看去,只見年輕的燕王,正挽起衣袖,把雙手伸進那一個裝滿了清水的小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