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苗大部分時候盯著賬本。偶爾會抬起頭對父親投去關心的眼光。

　　“咳咳～”

　　父親又在咳嗽。他捂著嘴，好像要將肺里的空氣全都擠壓出來一樣。

　　十分用力和辛苦。

　　安于法咳嗽的聲音讓她心里好像繃了一根皮筋。每一次咳嗽的撕裂聲，都使那根皮筋喪失一點彈性。

　　她越來越覺得煩躁。她很想大聲的告訴父親：“你別咳啦！難聽死了！讓人心里好煩！”

　　心里這樣想，但是她看向父親的眼中傷感的情緒卻更加濃重。面對他的病她無能為力，一種沉重的心情逐漸壓迫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青苗，算好了嗎？”

　　面對父親的詢問，安青苗點了點頭，將自己得出的數字說給他聽。

　　“嗯，三個作坊，兩個月一千零三十副鎧甲，”安于法欣慰地點點頭，“完全不差。”

　　他臉上帶著驕傲的神情，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青苗真聰明。”

　　安青苗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很懦弱。事實上這兩個月的努力，也讓她更加明白自己的優勢。

　　她唯一遺憾的是，如今再談這些會不會太遲了？

　　自己要是更成熟一點，早一點為父親分擔一部分的擔子，說不定他會一直健健康康的。

　　“爹爹，那我可以幫你嗎？”

　　她看著父親的眼睛，征求他的意見。

　　安于法搖了搖頭，“現在太早了?！?p>　　安青苗還太小。即使算得對，但還不足以勝任這份工作。況且這本來是他份內的事，不能草率的假手于人。

　　安青苗點了點頭，沉默下來。

　　“……要是我更大一些就好了，那樣就能幫到爹爹。”

　　安于法一怔。

　　他看著自己女兒，才發現她已經和曾經的模樣變了很多。

　　更加溫婉，更加安靜和從容。她臉上帶著倔犟的神色，撲面而來的端莊秀麗的感覺讓他愣住。

　　可能是太關注郭府的事務，他反而忽略了女兒的心思。女兒長大了嗎？

　　他帶著心疼的神色，端詳著安青苗的臉蛋。

　　“青苗，你……”

　　“爹爹，你要多休息。”

　　安青苗臉上帶著倔犟的神情，直直地盯著他。好像在告訴他：如果不答應我，我絕不放棄。

　　安于法點點頭，對自己女兒展露出笑容：

　　“好啦，我答應你。”

　　忽然他面色一變，急忙轉過身去捂住嘴咳了兩下。

　　“咳咳～”

　　他彎下腰，擠壓肺部的空氣。嗓子眼好像有什么東西堵住，讓他感覺呼吸不順。

　　“……青苗，對不起?！?p>　　他轉過來帶著歉意地看著她。

　　安青苗皺起嘴角，咬著嘴唇，盯著他一動不動。接著情緒不受她控制，眼淚從她的眼角滑過。

　　“爹爹！”

　　她叫了一聲，然后撲進他的懷里。

　　安于法撫摸著女兒的背，感受著她身體因為哭泣帶來的震顫。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人。

　　帶著穆桂芝私奔，從前一窮二白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來都沒后悔過。但自從有了青苗，他越來越察覺到自己的軟弱。

　　隨著青苗一點點的長大，自己的心里越來越脆弱。但其他方面，他卻越來越勇敢、堅定。

　　此時此刻，他不能和她一起痛哭。即使是安慰的話，這時候也顯得過于虛假和狼狽。

　　“青苗，”他扶起自己的女兒，看著她滿面的淚水，“三個作坊制造的鎧甲要多久才能滿足全軍的需求？”

　　這些軍隊的問題本不是他的職責范圍。但郭佑之是郭道平的父親，也關心軍務，于是希望他將這些軍隊需要的數據統計出來。

　　安青苗抽泣著，一點點的回答：“三……三個作坊，兩月可以制作一千副鎧甲，全軍有二十萬人，要用接近三年的時間……”

　　“青苗真聰明，以后爹爹全靠你就可以了嘛！”

　　安于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笑著說。

　　“嗯！”她破涕為笑，點了點頭。

　　……

　　短歌驚慌失措的被他牽著跑。身邊是和她們往同一方向逃跑的人群。

　　河邊混亂起來了，漁夫丟棄竹筏，游人丟掉多余的物品，如同受驚的鴨群發足狂奔。

　　怎么回事？

　　短歌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一味的任憑他牽著自己跑著，跑到氣喘吁吁，腳尖生疼。她轉頭望了一眼，在早先呆過的河邊，有一些人倒下了。

　　瞳孔猛然。

　　倒映在她眼里的是一面密密麻麻墻壁般的箭雨。

　　“是遼軍！”

　　有人大吼。

　　幸虧遼軍還離得很遠，看起來聲勢浩大的箭雨飛到途中失去了動力，插到剛才人流密集的河邊。

　　短歌驚魂未定，還有些茫然。

　　“遼軍從熙寧河摸上來了。”

　　隨著逃跑的人群跑到城門內，守城士兵慌張的看著她們，想要立馬關上城門。

　　“后面還有很多人！”

　　拉著她的男人大叫。

　　守城士兵面面相覷，把著城門的手掌滲出汗水。他們往城門外望了望，至少還有百人在后面推擠。

　　“來不及了！”

　　士兵焦急地大喊。

　　“遼軍還很遠，來得及！再等等，讓他們都進來！”

　　短歌驚訝的看著他和士兵大喊大叫，然后他又拉著自己，一直跑到城里的市口才停下。

　　“哈……”她喘著粗氣，靠在墻邊。

　　“沒事吧？”他關心地看著她。

　　“沒事，跑得太快了……”她搖了搖頭。

　　“對了，趕快回去叫孫姑娘！”她催促道。

　　他擔心的扶住她的肩膀，“那你呢？”

　　“我跑得慢，你先回去，我等會兒就跟過來。你快去吧！不要耽擱！”她焦急地敦促他，為了讓他放心，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

　　“好，我先回去。你一定注意安全！”

　　她點了點頭，“我不會有事的！”

　　年輕的侍衛把心一橫，發足狂奔！

　　他耳邊灌來呼啦啦的風聲，眼前除了路面其它都模糊了。

　　該死！遼人怎么到這里來的！

　　快點去通知孫小小，她可是宥城僅存的將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