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讓所有圍觀的人都吃了一驚,就連臺上正得意的魁梧壯漢也嚇了一跳,神情大變,身體立刻彈出老遠,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后,落地退后,拉開架勢,準備再戰。
“居然有這等奇人,通曉死而復生之術!”周圍不斷有人贊嘆不已,“這法術,連統法級別都未必會啊。”
我忍不出暗暗發笑,余光掃了一眼帝尊。那帝尊正氣定神閑的喝著茶,神通給他扇著扇子。看來,這幅處亂不驚的面孔大概是早就看出了里面的門道。
這次,復生的腐尸臉不再戀戰,借力騰空后迅速發出一掌,那張一出便將臺子劈開一道溝壑,地面上接招的魁梧壯漢來回躲閃,慌張中一不小心卻踩了空,翻入那道鴻溝。腐尸臉又一掌下去,化成一道石碑砸向地面,將那鴻溝牢牢扣住,那魁梧壯漢再想逃出來已是妄想,大概是命喪那道溝壑之中矣!
過了不一會兒,大概都覺得魁梧壯漢再無生還可能,搖黃旗的裁判才起身踏步飛到臺上,拔下臺前黑白二旗中的那面是代表了腐尸臉的黑旗,接著宣布道,“掘墓,勝!”,那個叫掘墓的腐尸臉獲勝了。話音未落,滿堂已爆發一片喝彩和掌聲。
我也跟著站起來鼓掌,大叫道,“好!”
“掘墓這障眼法用的妙,假借火勢變身火種,讓所有人都以為他自投羅網。待到對方放松警惕后又變回原型,趁其措手不及時再來個致命一擊,但在他人看著如同死而復生一般?!鄙裢ㄔ谝慌约拥氖帜_并用,品頭論足。
“他這身變身術練的不錯,謀略也是上等,把這人記下來,直接納入四分部?!钡圩鸬坏馈?p> 這時跑來一侍女,和神通低語了兩句,遞給他一封信,便匆匆走了。
那人走后,神通實在憋不住笑意,表情極其抽搐扭曲的將信遞給帝尊,“帝尊,杜若姑娘給您的信,只讓您一人看。”
“哦?”帝尊一挑眉,隨手接過信,那信封上還殘留著典雅清幽的香氣。
他看罷信,卻依然神情冷淡,只是目光微微掃了我一眼,又問神通,“那侍女給你信時候原話怎么說的?”
“回帝尊,她說,這信是她們小姐給我家公子的,只許公子一人看?!?p> 帝尊慵懶的將信往桌子上一扔,看了我一眼,隨口戲謔道,“她口中的‘你家公子’,大概是這位暗夜公子吧?”
“哎呀!”神通一拍腦門,“我都忘了,瞧我這記性!大概是那杜若姑娘還惦記著千夜小姐您呢!”
“我?”我指著自己問道,我沒聽錯吧,這杜若小姐還對我余情未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幾分抗拒著拿起桌上那封信。
只見那信中,雋秀的字體寫著,“請暗夜公子見信后,立即前往后庭,與我相見一敘?!?p> 可我根本不想去。我抬頭望了望對面的四樓,想對著杜若姑娘擺擺手,她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然而,杜若早已不在樓上,看來已經先去了后庭。
我有些猶豫,這我要是不去后庭,豈不是要人家姑娘白等一夜?我要是去了,又要硬著頭皮聽她一敘,真是左右為難。算了,我一咬牙,決定還是心疼美人,不能讓人家在那里干等著。
將不情愿的極影托付給神通幫忙照看,我只身前往后庭。
****
今夜月光如水,微風如影。如此好天氣,月下與美人飲酒賞月定是美極了。我雖是女兒身,但這美酒,佳人,月色,敢問天下哪個可以拒絕?
我悠閑的扇著手中的扇子,昂首闊步,在去往后庭的石橋上享受此般良辰美景。
過了石橋,又走了一會兒,路上行人不算多,多半是躺在云叢中喝酒,要不就是空中你追我趕的飛著,去往御魔斗的方向。繞過白玉亭子馬上便是后庭了,我卻聽到前方不遠有二人低低切切,好似談情說愛一般。走近了才發現,居然是杜若姑娘,和一個我沒有見過的男人。
我馬上閃步躲到白玉柱的后面,想偷聽他們在說些什么。
“那這畫就送給杜若姑娘,算是回禮了。此畫是從人界燕紹國著名畫師張宗彥那里借來觀賞的,只可惜...”他嘆了口氣,“物是人非,還沒等我還上這幅畫,宗彥君便已仙去了。”
燕紹國?那可是幾代前朝了。如今早已政權更替,燕紹都消失了快五百年了。這個男人是個老妖精吧,活那么久。不過張宗彥我聽說過,他的畫價值連城,以畫夜宴圖出名。我小時候在云殿,就好像見過某個偏殿的墻壁上掛著一張張宗彥的《城闕夜宴圖》。
“人族向來命短,還只有一世存活。如今已過去五百多年,伏流公子您依然睹物思人,看來此畫定是您心愛之物了。”杜若姑娘拿過畫卷,回應道。
伏流公子?這名字聽著好耳熟。對了,神通提到過的,他是魔界四相之一的太史,掌管宮中修撰,統領魔界文化。
月下樹影搖曳,我又躲在視線不佳的地方,盡力去端詳那位據說風流倜儻,極受魔界女子歡迎的太史,也只見了個側臉。這伏流公子大概三十歲左右,只是看著側影也能感覺到是玉樹臨風,氣宇軒昂的形象。
怎么?難道這伏流公子這個年紀還沒成親,和杜若姑娘兩情相悅?他倆看著倒是很般配。我暗自覺得有趣,卻不小心笑出了聲音。
聽到聲音,伏流公子猛的一回頭。我嚇了一跳,趕緊閉眼把頭縮回玉柱之后。
“怎么了?”杜若滿意的收起畫卷,她并沒有聽到我發出的聲音。
“沒什么?!狈鞴哟蟾乓呀涋D回頭去,“姑娘把畫收好,這滴血鳳啼我就拿走了。”
我又探出頭來,看見杜若姑娘笑了笑,卻盯著那鳳啼有些依依不舍。那就是毒舌帝尊想拿走的滴血鳳啼!這寶貝落入伏流公子手中了,兩人一定是在交換定情信物。
唉,我搖搖頭,有些失落。要知道這么容易就能套到這滴血鳳啼,還不如告訴那毒舌帝尊先這伏流公子一步,和杜若談情說愛不就成了。
“姑娘不舍?”伏流公子拿著鳳啼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向來不喜奪其所好,若是您這般為難...”
“沒有沒有。”杜若連忙擺手,“對了公子,我在后庭還約了人,應該也快到了。”她左右看了看,應該是在找我。
“那我先行一步,告辭?!?p> 見那伏流公子轉身要走,我趕緊換了個更遠的石碑后面躲起來,避免在必經之路撞見他。過了半晌,我聽著沒什么動靜了,才從石碑之后站起身。剛準備前往后庭,突然見那伏流公子正端坐在一棵樹上,靜靜盯著我,就如獵豹盯著獵物一般。
我嚇的睜大了眼睛,險些失了呼吸。
伏流公子見我發現了他,緩緩從樹上飛下來,寬大的青色袖袍如生出的雙翼,優雅的在空中帶過。他蜻蜓點水般慢慢落下,兩三步走到我面前。
“想必剛剛發出笑聲的,就是這位姑娘了吧?”
這回我才看清他的樣貌。果然是個而立之年的大叔,不過他氣質出眾,風流倜儻,身著青色錦服,腰佩一把長劍。面似冠玉,眉目明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眼中好似流淌著溫潤一汪泉水,一抹淺淺的胡須留在唇上,如同隸書撰寫的一字。他長發飄然,額前些許碎發散落,一只并無過多點綴的素色玉簪別在腦后,更顯得溫文爾雅。如此非凡脫俗的中年大叔,怪不得把一眾魔界姑娘迷的神魂顛倒。
“你怎么發現我是女子?”我打量夠了,又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不禁有些心虛。
他微微一笑,眼中碧波蕩漾,“這不是明擺著嗎?”他掃了一眼我的脖頸。
我更是心虛。想起老爸曾跟我提到過,女子和男子的最大區別便是喉嚨下的這處凸起。女人沒有,而男人卻有,但是這他怎么知道?
我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你怎么知道這可以分辯男女?”
“我在宮中編撰古籍多年,這奇聞雜書也看過不少了,”他湊近了些,幽幽說道,“其實我知道你,千氏奇女子?!?p> “伏流公子果然博覽群書,在下佩服!只是我不知,自己在這魔界竟也如此出名,公子也認得我?”
“你可能不知道,我最擅長的便是占卜預言,”他抓起我的手腕,嘴角浮上一抹戲謔的笑意,“既然我算出了你的名字,再給你算上一卦運勢如何?”
“哦?那要看你算的準不準了?!?p> 他笑而不語,卻依然緊緊抓著我的手腕,閉上了眼睛,半柱香的功夫,又睜開了。
“算好了?”
伏流公子默默放下我的手腕,又繞著我轉了一圈,前前后后好好的打量了一番。
“一堂締約,花間同酌,良辰夜伴,不負相思,”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滿眼都是盈盈笑意,“沒想到你我之間,還有一段連理之緣。”
“什么?”我驚得下巴險些掉下來,聲音不覺得提了幾分,“我和你?”我的手指在我們之間的空氣中劃過,“你是說我和你會成親?”我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我雖然不是嫌棄他,但是這伏流公子看上去怎么也是我老爸那輩的大叔,再不算他都活了至少五百載,都可以當我太爺爺了,他在這里瞎說笑什么。
“覺得不可思議嗎?哈哈哈哈?!彼醺勾笮?,我看著感覺更像是惡搞成功的怪笑?!靶挪恍庞赡悖彼粋€轉身,躍上了一朵低一些的云梯,回眸用余光最后掃了我一眼,便駕著那朵云不見了蹤跡,卻在原地卷起一陣風,那徐徐微風有話道,“千夜姑娘,我們來日方長?!?p> 我嘆了口氣,只當他是捉弄我。畢竟這伏流公子風流倜儻是出了名的,八成就是拿平時耍小姑娘的手段逗了逗我,真不高明。
我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后庭,杜若姑娘居然還在那里等著。剛和伏流公子交換了定情信物,還有心思在這里等我?
我背著手走上前,還未邁出幾步,杜若輕快的跑到我跟前,嬌嗔道,“暗夜公子,我等你好久。”
“哦?”我干咳了幾聲,“我剛剛還看見你和那個伏流公子在...”
“公子,您誤會啦!”她急迫的打斷我,“剛剛我和伏流公子只是做了比生意而已。”
“生意?”我挑眉,有些好奇。
她背過身去,有些不想提及此事。但是不一會兒再轉過頭,見我并沒有和她再說話的意思,可能是以為我生氣了,咬了咬嘴唇,只好下決心繼續道,“我只可以告訴公子你一人,公子不可輕易傳出去?!?p> “我答應你。”
“我父親一直心儀伏流公子那幅張宗彥的夜宴圖,據父親說,他早年將那人界畫師綁架到魔界,讓畫師給他作一幅。可是那畫師死活不肯,所以父親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最近快到父親大壽了,我想著用什么和伏流公子交換,讓他心甘情愿交出夜宴圖。想了半天,派人也打聽了,知道伏流公子看中我那只滴血鳳啼,我便用鳳啼和他交換來了這幅畫。”
“這么回事啊!你對你爸還真是不錯啊?!蔽倚南?,那鳳啼可是你們帝尊都盯上了的珍寶。
“我不希望公子因此誤會,我和伏流公子之間真的沒有什么。”她有些擔心的看著我,順帶揪起了我的袖子,“我杜若從始至終只心儀公子一人,絕無二心?!?p> 我有些尷尬的干笑,試圖將她的手從我袖子上拿開,但是她力道挺大,我根本拽不動。
“公子,”她眼中含淚,可憐楚楚的看著我,“公子心中也有我,所以才會來后庭,對嗎?”
“不是,那個,我就是來看看你別凍壞了?!蔽乙贿吔忉屢槐橥蠖悖墒俏以蕉悖绞强课腋詈笾苯訉㈩^側過來,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
救命!我心中暗叫不妙,我可不想就此有了斷袖之癖。
我拼命扭轉頭,看她就快親上來了。就在這時,我的救兵終于到了。
“哎呀,公子,您怎么在這里!”神通趕緊過來拉住我,后面還跟著極影。我看極影盯著我的眼神極為詫異,大概是以為我居然喜歡女人。
杜若趕緊扭過頭去,身體也不再貼著我,而是立馬站了起來,臉紅了一大截,好像熟透的桃子一般。
“老,老神!”我情急之下伸出手就去拽神通的衣領,定要抓緊這顆救命稻草。
“老神?”杜若詫異打量道,“難道這位就是太慈,神...”
“神機妙算!”我趕緊補充道,“對,這就是我的老管家,名叫神機妙算,我平日里就愛管他叫老神?!蔽抑郎裢ù丝滩⒉幌胱屓说弥约旱纳矸?。
神通也是一陣慌亂,趕緊給我打圓場,“公子,我們趕緊回家吧,別在這里著涼受了風寒?!?p> “好好好!”我趕緊起身,一腳沒站穩,有些頭暈眼花。我趕緊定了定神,和杜若姑娘告辭,“杜若姑娘,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杜若還想叫住我,但是忌憚“管家”在旁邊,也不好說什么,只好沖我點點頭,含情脈脈道,“公子,過些時日我會去府上找您?!?p> “哎,不用了不用了,”我連忙擺擺手,“我沒府,你也找不著,下回我去找你就行。”鬼才去找你,我心想。
“我等你,公子。”她又最后看了我一眼,仿佛想將我的每一絲輪廓牢記在腦中一般。
這桃花債,看來我是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