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琿跨立在瑚碧堂門前的廊下，正處在兩盞高掛在屋檐下的燈籠之間，看著鴛鴦撩羅而去，彌漫在風雪之中的倩影，心神宛如頭頂左右兩側的燈籠散發出來的妖嬈紅光一樣，忽閃忽閃的，冥冥中讓人感觸到一抹溫熱。

　　同時隱有燃放起的火苗。

　　那是心神上點燃的情愛之火。

　　是的，他察覺到鴛鴦對他的情愫流露，炙熱，謹慎……

　　只是情之一字，最傷人，傷神！

　　他覺著自己還小，身體該有的部件不少，但有些部件有心無力，有待開發。

　　就像感情一樣，需要醞釀，發酵，情意才會綿長幽香！

　　于是，他看著鴛鴦消失在風雪中的倩影，也掐斷了心神上現在不該滋養的情火燃料，迎來一溜打著燈籠的丫鬟小廝。

　　“呼沙沙，咯吱，咯吱”

　　風雪一陣緊似一陣，吹刮得雪花漫天飛舞，幾欲淹沒了這一隊丫鬟小廝。

　　她們一行人打著六盞燈籠照亮，在風雪中時明時滅的。

　　人影處在搖晃的燈籠之間晃悠著，幾乎看不見其形，繞是他擁有貓眼的夜視能力，也無法看透風雪，把人分辨出來。

　　好在時間不長，他便看清六名丫鬟走在隊伍前面，四名小廝尾隨在后。

　　這是他根據女子走路搖繞，男子則是大步流星，直來直去判斷出來的。

　　十個人聯袂走到近前，這才發現來了十名雪人。

　　人人一身潔白，襯托，鑲裹著一張紅撲撲的臉蛋，彌漫在各自喘出的熱氣中，幻化了面容，看不真切。

　　她們在平兒的示意下一字排開。

　　“噗通”

　　平兒帶頭跪下，人皆效仿，跪成一排。

　　“琿爺安好，奴婢，小的給您請安了！”

　　十個人相繼磕頭行大禮請安，完成了第一次見面的禮節。

　　賈琿有些不習慣，但還是接受了她們禮遇。

　　不便，也不能越禮引人閑話，再上升到擾亂孝禮規制，問題就嚴重了。

　　何況這些丫鬟小廝，是從各房抽調來的。

　　這意味著她們對原來的主子保留著情感，到這里做眼線來了。

　　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他不得不謹慎對待，謹防疏忽讓人抓到辮子，橫加陷害，那就不好玩了。

　　心有所想，賈琿見丫鬟小廝行完禮，抽出跨立在背后的右手向前一引，虛抬手掌之際說道：“起吧。

　　既然你們來到瑚碧宛，從今往后就是瑚碧宛的人了。

　　我不管你們心里怎么想，只要你們按規矩辦事，少不了你們的那份賞賜。

　　若是你們違背了瑚碧宛的規矩，后果自負。

　　現在我先立兩條規矩。

　　第一，未經許可，不得與瑚碧宛以外的人有來往。

　　這一條規矩，聽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但這取決于你們對瑚碧宛的歸屬感，對主子的忠心，作為判定你們出入瑚碧宛，接洽外人的標準。

　　當然，我立這條規矩的原因你們都知道。

　　因為一大批財寶存放在瑚碧宛的庫房里，不容有失。

　　所以誰給外人通風報信，安奸細送官論處。

　　第二，本分做人，小心做事。

　　無論你們在瑚碧宛里看見什么，亦或是聽見什么，不得喧嘩吵鬧。

　　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你們都不得大驚小怪的鬧出什么亂子來，讓外人看笑話。

　　說白了，你們要謹言慎行。

　　同樣，這也是為了庫房里的財寶制定的規矩。

　　因為若是有人瞎嚷嚷，扔東西，或是學狗叫什么的發出聯絡暗號，圖謀不軌，那就是奸細。

　　所以你們這段時間要低調做人。

　　千萬不要給外面的人通風報信，禍及自身。

　　還有可能牽連家人受刑。

　　暫時就這兩條規矩，希望你們把它牢牢地記在心上，別作死。

　　好了，丫鬟進屋給太太請安，小廝安置住處，商量著輪值守夜，去吧。”

　　聽君一席話，人人凌亂中。

　　這叫什么規矩？

　　剛見面就論奸細，喊打喊殺的。

　　這不是存心打預防針嗎？

　　看來日子沒法過了。

　　一個不留神說錯話，驚叫一聲，就被當奸細處理了？

　　或是看誰不順眼，找個理由當奸細送官法辦了？

　　總之聽著心里發慌，沒底氣啊！

　　真是要命啊！

　　于是，十個人十般心思，都在心里回味著他的話，預示著什么？

　　以至于她們忘了身在何處。

　　所幸平兒冷哼一聲，在提醒她們之后帶頭屈膝行禮說道：“奴婢遵命，侍奉主子是我的榮幸。”

　　“奴婢，小的遵命，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愿！”

　　其余的人相繼行禮說道，旋即轉身行動開了。

　　“沙沙”

　　小廝向外走去，丫鬟跟在賈琿身后進入正堂，等候太太召見。

　　賈琿招手平兒跟著自己進入正房，瞅見母親坐在炕桌旁邊翹首看過來，笑著發現奶娘侍奉在母親右側，走上前去說道：“母親，您想孩兒都想的不睡覺了啊？”

　　“琿兒，母親可沒有教導過你耍貧嘴？”

　　張慧不拘言笑，沉著一張臉看著他說道，開口就是教訓，一點面子都不給。

　　哪怕是當著平兒的面，亦是毫不留情面。

　　該訓就訓，儼然是一副嚴母教子的派頭。

　　這讓平兒不自然的止步在珠簾處進退兩難了。

　　賈琿感知到平兒的拘謹，一邊抬手過肩向前招手，示意平兒跟上來，一邊走向母親說道：“母親說的是，是孩兒孟浪了。

　　不過孩兒希望母親活得陽光一些，越活越開心。

　　就為這個，孩兒孟浪一些，想必母親也能體諒孩兒的一片孝心！”

　　“你呀，不在外面胡鬧，母親自然就開心了！”

　　張慧見他這般說，先前糾葛的情緒莫名的融化在母子情結中，感懷的責備道，不過聲音失去了剛才的那份威嚴。

　　其實她一直都在觀察兒子的言行舉止。

　　哪怕是兒子在外面所做的一切，她都讓張嬤嬤看在眼里，再給她闡述一遍。

　　然后，她就和張嬤嬤針對兒子的言行舉止進行剖析，分辨兒子身上發生的變化，心態，志向等等一切問題。

　　總之不放心，時刻惦念，擔憂著。

　　就像是保駕護航一樣，得看著……

　　于是，她經過觀察總結，覺著兒子的智慧，手段，心性與御人之道都是頂尖的，遠超出她甚多。

　　這讓她有些惶恐。

　　就好像養馬一樣，她把一匹馬盡心盡力地養了十年，溫順依戀。

　　誰曾想溫馴的馬駒驟然間脫韁馳騁起來，似要跑出她的視野圈子？

　　這讓她的心神不安了。

　　所幸感情還在，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發瘋？

　　總之這種感觸讓她魂不守舍的，時刻惦念著。

　　很顯然，別人都是望子成龍，巴不得子女一飛沖天。

　　可是她跟別人不一樣，只希望看著兒子走上她制定的人生路，安度今生，她就滿足了。

　　不需要有多大點出息。

　　只要兒子平平安安，她就開心，知足了。

　　可是她發現兒子超越了自己的思維界限，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兒子都能辦到，干的出來，嚇得她無法接受了。

　　因此，她見了兒子就開訓了。

　　賈琿誤以為自己的表現太過出彩，讓母親覺得不真實，難以接受，當即走到床榻邊上，單膝跪地，在給母親加持智力光環之際抱拳行禮說道：“母親這不是開心了么？

　　您再好好地開心開心，感應，感受這世間美好的一切。

　　那是多么美妙的韻律，時而清揚，時而奔放，高昂，悠揚，舒緩，流暢，自然……

　　這是人生的樂章，不是么？

　　母親開心就好！”

　　按說他的這一番話說的莫名其妙的，讓人聽不明白。

　　繞是張嬤嬤站在他與小姐之間的側邊，距離最近，但也聽得一頭霧水，迷糊了。

　　這是什么邏輯？

　　怎么說著說著就聊到音律上去了？

　　也不對，這哪里是在說音律啊？

　　總之怪怪的，聽不懂了。

　　然而，張慧聽懂了，懂得遍體顫抖著綻放了一雙鳳眼，驚詫而又不可思議的看著兒子的笑臉，反饋到神經中樞，整個思維意識凌亂，紊亂，暈眩，打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