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眾人的目瞪口呆中，自1號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秦天已經加快頻率，開始了操作。

　　同樣是高溫煸炒的爆響，驚醒了一眾廚師，人們急抬頭，秦天正熟練地將輔料倒入鍋中。

　　這標準而正規的動作，一點不像沒學過廚的學徒，反倒像是經過嚴格訓練后的專業人士。

　　“幫廚師傅，打開風門，將火開到最大。”秦天的聲音響起。

　　負責給1號灶幫廚的師傅呆了呆：“小秦，此時開大火，是不是不合適？賴師傅剛才用的是中火……”

　　“他算什么東西？！”秦天淡然道。

　　“聽你的！”幫廚師傅說完，順手一撥，將風門撥至最大，爐火蹭地往上急躥。

　　3號灶的賴志前聽得差點一口鮮血吐灶上，踏馬的老子算什么東西？老子是江南六省一市烹飪界的黃埔軍校高材生好不好？

　　若現在不是比武，賴志前能拿起鍋勺就把秦天敲得半身不遂。

　　煸炒肉絲用中火，那是誤區，因為旺火容易焦，賴志前圖的是安穩之法。他的技術，是能夠支撐旺火煸炒的，但此時是技能競賽，稍有不慎便滿盤皆墨，中火煸炒力道控制得好，跟旺火的相差不是太大。

　　但是，旺火煸出的肉絲，能在瞬間就將肉的成分收縮，鮮嫩之味，得以最大程度保留。這一點，不是饕餮之徒，還真的難以區分出其中細節。

　　濃煙急躥中，秦天右手的鍋勺，已如蜻蜓點水般在鍋中劃了無數下，快，是旺火煸炒的核心之所以，它難就難在，你快還不能亂。

　　就像一個武林高手，知道唯快不破的原理，但你首先得擋得住每一來襲之劍。比如鍋中的肉絲，你快，要快得每一根肉絲，兩面都要均勻受熱，不焦不粘，瞬間成熟。

　　外行，看不懂。

　　內行，一清二楚。

　　當秦天往鍋里滴入料酒時，李升的眼睛，已經痛苦地閉了起來。

　　這操作，他還是做不到。

　　三級廚師的功力大約還欠著點，但所有二級廚師，眼珠已經定型了。

　　什么是高手？

　　喏，對面三米。

　　蒜香味迅速朝廚房四周蔓延。

　　嗆鍋技術看似簡單，卻十分檢驗廚師的火候把控能力，在將輔料倒入鍋的瞬間，油溫是六成還是七成八成，散發開來的香味有所不同。

　　七成油溫，香味最為醇正濃郁。

　　而這種把控能力，正是號稱江南六省一市烹飪界黃埔軍校——江南烹飪學校長期研究的心得。

　　是以，當香味傳到賴志前鼻端，他驚駭得瞪大了眼，一句話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現在就是可能。”秦天頭也不抬地回答他一句。

　　賴志前愕然：“這香味，只有我老師才能烹制得出，他是一級廚師。”

　　秦天終于抬起了頭：“賴師傅，你確定你讀的不是個假烹飪學校？”

　　“你……”

　　秦天笑笑：“不用生氣。在我老家鎮上，這種技術是小吃店老板的必備之技，教學不用錢，走大街上每個人都會熱心傳授。你用得著花老價錢去烹飪學校學？”

　　他百忙中不忘揚揚下巴：“是吧薛叔？”

　　嗆鍋完畢，秦天命幫廚迅速關閉風門，將火調中檔，燒熱，加油，將蛤肉條和肉絲同時倒入鍋中，翻炒，倒入少許調香醬料，加鹽，加糖對沖兇咸；

　　調整火候，燜燒片刻，開蓋。

　　試味，調整湯料的量，轉鍋，加入芡汁，湯汁迅速變濃變稠。

　　翻炒，使芡汁均勻覆蓋于原料表面，將爐火關至最小。

　　最后一道工序，淋入少許明油，灑入蔥花，顛鍋。

　　菜肴表面，頓時昱昱生光，似有萬千銀絲在躍動。

　　裝盆。

　　沒有人說話，因為，所有眼珠，都瞪成了鵝蛋。

　　且不說秦天菜的口味如何，光看這連貫而正規的動作，就知不是一般的操作。

　　更令人驚嘆在于，不管亂云飛渡，他穩入老狗。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剛才賴志前的操作就在眾人眼前，但秦天的操作，賴志前給他提鞋都不配。

　　就算再不懂廚藝的人，從秦天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中，也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那叫美感。

　　幾個服務員搖頭晃腦，想從廚師長等高手的臉中，看出評價。

　　然而幾位二級廚師，神情像是一個模版雕出來似地：僵。

　　“秦天的操作，太漂亮了！”一個服務員美眉輕聲喊道。

　　電視臺美女記者點著頭：“跟跳霹靂舞似地。”

　　秦天知道是在夸他，1990年，霹靂舞熱潮未退，有人說你這舞跳得好，就是夸你帥。

　　小麗嘀咕著：“我跟你們說松鼠桂魚就是他燒的，你們都不信。”

　　“咣！”

　　帥了幾秒，炒鍋和鍋勺同時被秦天扔到臺上，鐵器相撞，聲音悅耳：“嘗味吧，誰勝誰負，你們看著辦！”

　　周解放經理最先回過神來：“好、好，評委們，開始吧。”

　　李升收回眼神，拿起服務員遞過的一碗溫水，喝了口，洗凈口腔，將水吐在盆中，這才拿起筷子，夾起賴志前的菜送進嘴里。

　　第一口，連連點頭：“好，賴師傅的菜，我看是咱容石縣的代表之作。”

　　第二口，還是贊嘆不絕。

　　第三口，才咬兩下，耳邊傳來“嚓”的一聲。

　　惹禍的是沙子。

　　畢竟蛤蜊吞吐天地靈氣的時間，實在太短了。

　　一盤試畢，李升努力裝出相當滿意的樣子，為接下來的打分作鋪墊。

　　服務員將秦天的蛤香肉絲推到李升面前：“李師傅，您請。”

　　李升端起清水，漱口，吐凈。

　　夾起秦天的菜送進嘴里，客套的笑容，迅速在嘴邊枯萎。

　　身后，副經理劉光一焦急著：“李師傅，是不是無法下咽？”

　　李升的臉上，掠過一縷痛苦的表情。

　　無法下咽？

　　無法泥瑪個比啊！

　　這味道，老夫做不到！老夫甚至找不到咸的在哪兒、甜的在哪兒，它們中和得宛若一個完整的整體，這就是烹飪的最高境界：萬味歸一。

　　還有那鮮，海的鮮、肉的鮮，如此完美地統一在一起。和海的香、肉的香、蒜的香、姜的香，構成了一種前無古人的新的香：真是香啊！

　　周經理開了口：“李師傅既然品嘗完了，那投票吧，這一票，你投給誰？”

　　李升望著窗外。

　　投給誰？我說我投給賴志前，你答應嗎？

　　我能投嗎？若差個幾層樓，我就投了，泥瑪這差的可是幾條大街啊！

　　沙子呢？哪怕能找出一粒沙子，我也能找個借口，拉近這差距。可是找不到哇！

　　突然間，令所有人無法想到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李升猛地放下筷子，急退幾步，拿起自己的包，飛也似地朝門口跑去：

　　“哦對了，中午是我小兒子的生日，該死，我忘了這茬。”

　　聲音還在門里，人已急轉幾個彎，鐵掌水上漂般消失了。

　　大伙兒全傻了眼。

　　小麗急了：“喂喂李師傅，好歹打個分再走啊。”

　　殷鋼望著門口，若有所思，他也端起溫水，漱口，吐掉，夾起賴志前的菜入口，裝出相當滿意的表情。

　　他的運氣還比較好，沒有咬到沙子。

　　接下來是秦天的菜。

　　入口，殷鋼的笑，僵在臉上，唯有嘴巴在“吧嘰吧嘰”地嚼動，隨著咀嚼聲，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詭異。

　　他嘆了口氣，將筷子緩緩放在桌上，歉然朝副經理劉光一一笑，轉頭抓起包，朝外走去。

　　周經理急了：“老殷，評完再走，為啥一句話都不肯留？”

　　殷鋼足不停步：“理由，跟先走的那位一樣。”

　　不是不想評，而是不敢得罪。這邊也得罪不起，那邊也得罪不起，沉默，是人生最好的處世法則。

　　剩余三位同時起筷，嘗了賴志前，嘗了秦天。

　　同時默然起身，拿包，走人。

　　周經理：“三位……”

　　空中飄來一句話，整齊劃一：“理由，跟先走的兩位一樣。”

　　滿堂驚訝。

　　秦天冷冷地盯著先后離開的五位，一直沒開口。

　　賴志前帶著小弟們離開，他也沒開口。

　　直到電視臺、電臺兩位美女記者，將話筒湊到他嘴邊，他才說出了第一句話：

　　“經理，咱這技能賽，賽得評委都逃走了，這算重大突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