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三年,王守仁三十六歲。
三十六年的人生中,他樹立了很多夢想,比如十五歲時,他夢想帶兵打仗,為國爭光,討平韃靼。那次,他的父親用手邊的書本問候了他的頭和臉。
這個夢想被自我否定后,十七歲時,他又找到了父親,跟父親說出了新的夢想——我要做圣賢!這次,父親當機立斷,用自己的巴掌問候了他的臉。
但是王守仁是個堅定的人,他不會因為幾個巴掌就丟掉自己的夢想。在不懈追求夢想的過程中,他結了婚,考上了舉人,考上了進士,做了官。
王守仁的夢想很遠大——做圣賢。這是一條很艱難的道路,也沒有什么先例可循。人們對此知道的唯一是:要做圣賢,就得明白一個“理”字。
“理”是什么呢?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道”。這又是個什么玩意兒?
所謂“道”,是天下所有規律的總和,是最根本的法則,只要能夠理解道,掌握道,就可以明了世間所有的一切。
“道”就是這么牛掰的東西。
以前為了尋找天地間的“理”,他遵循前代圣人們的學說,開始“格物窮理”,就是從天地萬物中尋找這個“理”。他格了許多物,格了許多年也沒有效果,不禁對圣人老爺產生了懷疑。
這個法子,怕是行不通喲。
后來,他又慢慢開始懷疑圣人老爺“存天理,滅人欲”的說法,經過數次參悟,他終于領悟:無論在什么情況下,人性都是不能,也不會被泯滅的。
“滅人欲”的說法并不靠譜,這個法子也不能讓人成為圣賢。
王守仁納了悶兒了,那我要怎么找到這個“理”,這個“道”呢?
弘治十四年,他調到刑部當官,開始到全國各地出差進行審案工作。
審案之余,他喜歡到處逛逛道觀佛寺,找和尚道士們坐一坐,聊一聊。因為以前的嘗試最終都沒什么名堂,他現在改讀一些佛經道書,想從里面找找“道”、“理”在哪兒。
有次出差到老家,他在家鄉附近的一座小廟里閑逛,發現了一本落在偏殿佛像后面的破舊經書。經書已經不成樣子,看上去一碰就得書毀經沒,吹吹塵土拿在手上,竟是意料之外的堅韌。
經書許多書頁之間還有孔洞,想必是什么蟲子咬的,但很神奇地沒有缺字漏字,不至于影響閱讀。
翻閱好一會兒,王守仁才發現這是《楞嚴經》,好像也不全,只有第二卷的樣子。他自然讀過,但也沒到熟記于心的程度,翻閱片刻才聯想起來。
他當時從昏暗的佛像背面走出,在殿前佇立讀經,忽有身心分離之感,有剎那時間,仿佛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作。
剎那,是算數譬喻所不能表達的短暫時間,時間雖短,感受卻真。王守仁覺得手中這卷經不一般,就給寺里供養了自己帶的所有銀錢,向僧人道明發現這卷經的緣由,討要了下來。
此后他就常常翻閱讀誦這卷經,發現雖然內容無甚不同,但每每能從文字中得到新的感悟,讀經時也有耳聰目明、心念安定之感,就常帶在身邊。
別的不行,還可以拿來養生嘛。
王守仁大人就這樣當著他的刑部主事,一直到正德元年二月,他上書挽留被劉瑾趕走的內閣大臣,并且大罵劉瑾等人,被貶到貴州龍場去做個驛丞。
正德二年夏,他“赴謫至錢塘。”其間,因避劉瑾謀害,假裝投江自盡,后來潛入福建武夷山中。到同年的十二月重返杭州,并終于啟程趕赴貴州。
王大人早已不是容易心神不定的小年輕了,既然下定了決心,就安心赴任。一路上他寫了不少詩,看了不少風景,品嘗了不少各地特色菜,優哉游哉地,終于在正德三年春到了貴州龍場。
本來他還有幾個隨從,一路上,這里走一個,那里走一個,最后的一個也聽此行是去偏遠山區以后兩眼含淚辭了東家。所以最后的這段路程,他走得尤為辛苦。
尤其是,路上花得太厲害,還沒到地方,出發的時候老爹給的路費已經快沒了,養不起馬匹,只能一步一個坑走下去。
風塵仆仆到了修文縣城,看著小縣城的土坯城墻,他想,再沒有比這更小的地方了吧,應該是到了。
喝了口熱粥,跟城里的人打聽打聽,這才知道,龍場驛站離這兒還有五六里路呢,而且一路頗為難行,道兩旁全是密林,經常有野生動物出沒。
好家伙,真給自己一擼到底也就罷了,還是這么個鬼地方,繼續走吧。
晌午時到達修文縣城,他又吭吭哧哧走了大半個時辰,一路上上山下山,磕磕絆絆,等遠遠看到龍場小驛的院子時,城里剛買的草鞋已經又爛了……
此時天氣陰沉,一陣急促的山風吹過,密林中嘩啦啦一片響動,大片驚鳥分期,撲騰了小片天空。王大人忽聞此聲,忽見此景,駭得脊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母親大人在上,這地方怪不得叫“龍場”,大概就是龍才能住的地方吧,不知道驛站里有沒有人給我做個伴,會不會半夜院子里跳進來一只老虎?
走到院子跟前,王大人意外地發現,驛站的門還是收拾得不錯的,還貼著一副簇新的春聯。除了新,沒有別的特點,內容不行,字兒也不行。
小地方人,這就不錯了。
寬慰自己兩句,上前敲門,“嘟——嘟”,沒人應。再“咚——咚”,還是沒人應,那我推推看吧,咦,門開了。
青磚鋪地的院子,打掃干凈的門庭,盛滿水的水缸,碼放整齊的柴火。咦,條件還不錯嘛。比我想象的好多了。王大人心里好受了一點,找門沒鎖的那間上房進去,心里開始由略微好受,變成比較滿意。
干凈整潔,窗明幾凈,應有盡有,甚得我心。尤其是,還有一架子書,這可是意外之喜。他自動略過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看見桌上還有扣著的碗碟,眼睛一亮,猜寶似地取了碟子,
“哈?東坡肉?!”
“呀,白米飯?!”
王大人喜不自勝,舉筷就往嘴里填,風卷殘云吃干抹凈之后,才想起來,要是主人回來生氣怎么辦?
再說吧再說吧,反正也要交接工作,讓本大人先睡一會兒。
“怎么這炕上還有虎皮,我的乖乖,不得了哇。”
王大人把兩只土腳伸出炕沿兒,頭朝里躺好,片刻之后,呼嚕聲就起來了。
…………
話說辛歲中午吃了飯,去林子里采挖野菜,適逢初春,林子里的野菜正是最嫩的時候,挑一些回來嘗嘗時鮮,多了也可以曬干存放。
這一出門,就是一個下午。最近旎旎她們苗寨里忙著準備春耕,出來和他玩兒的時間也變少了。
背著一籮筐野菜的辛歲在傍晚時分回到驛站。驛站大門開了條縫兒,也許什么小動物動了?
辛歲到院子里放下竹筐,總覺得不太對勁。這時,他注意到自己走的時候在上房門口布置的細線沒了,一下緊張起來。
握著常用的那把匕首,他小心翼翼走進了房間,眼中波光流轉,隨時警惕意外狀況的發生。
房中一覽無余,最陌生的就是兩只沾滿泥土的腳丫子,走近一看,一個穿著不怎么干凈衣服的胡子亂糟糟的大叔正仰面躺在炕上,嘴角還留著涎水,身上搭著自己的被子。
再看看那兩只臟得不堪入目的腳,辛歲出離憤怒了:
“我昨天剛洗的被套!剛換的床單!!”(古人應該管蓋的叫被絮,墊的叫墊絮,但是辛歲是習慣說床單被套。)
辛歲揮舞著匕首,憤怒地大喊道:
“你他娘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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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程水宿
今晚沒什么腦子,覺得有點一句一句往外擠的感覺,但是寫出來之后自己還是很喜歡的。在學著用一些斷章的寫法,希望大家也能喜歡。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