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了。
山澗周圍越發的陰暗,我死死的盯著水里扭曲的東西,握著樹枝的手止不住的發抖。
被卡在河里的石頭上的扭曲物隨著水流慢慢的晃動,一點點的掙脫下來。在它擺脫了石頭即將被沖走的瞬間,我的手終于能動了,于是我毫不猶豫地拿著樹枝插了下去,把它定在河里。
頭發順著水流飄散著,扭曲的面孔也隨著水流晃動,活像是一副抽象的肖像畫。
“于福海!”
我用能震動整個山澗的嗓音吼了一聲,于福海終于回過神來,立刻踩著山澗邊的石頭跑過來,怕看不清,他又拿出了手電筒,往河里照了照。
正對準頭發后的那張臉。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是慢慢彎下腰,用自己手里的樹枝挑起頭發的部位,我們兩個合力,將這團扭曲物挑到河岸上,又一點點的用樹枝攤開,我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蓋過了山澗流水的聲音。
當把這團扭曲物攤開后,我們看到了一張完整的人皮。
“小老弟,這張皮……不會是真的吧?”于福海還妄圖逃避現實。
這張人皮上滿是褶皺,估計是被浸泡過的原因,以至于看起來有點假。開玩笑,從一條山澗里撈出來一張人皮,這種事本來就假的嚇人。
我慢慢蹲下,用樹枝把人皮的上半身挑起來,越看越覺得渾身發麻,以至于連聲音都跟著軟弱無力:“你見過假的人皮嗎?”
“真的我也沒見過啊!”于福海幾乎是暴跳如雷。他把樹枝一甩,罵道:“誰他媽在這里干起了殺人撥皮的勾當!”
是被人扒下來的嗎?如果是的話,那么行兇者也太殘忍了。可為什么在這種荒山野嶺會出現如此令人驚悚的兇殺呢?要知道,我們光是走到這,就用了好幾個小時,這還是不算上開車的路程,馬不停蹄盡力趕路到現在才有的結果。
我回頭看了眼山澗上游,天已經快黑了,整個森林里顯得更加陰暗,山澗上游像是通向深淵的黑洞,令我的后背泛起了絲絲涼意。
它是被水流沖下來的,也就是說,殺人地點就在這條山澗的上游。
“咦?等一下。”
聽到于福海的聲音,我收回目光,一回頭就看見他伸出了手,抓住了整張人皮,翻了過來。
就跟翻被子一樣。
我感覺自己的手都在起雞皮疙瘩。
翻過來后,于大膽兒又好好的攤開,我忍不住問道:“你還敢摸?”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剛看見的時候有點遭不住。”于福海攤開后說道:“小老弟,你還是年輕啊。”
我心說這和年不年輕沒關系。
他把人皮攤開后又用手電筒照了照,我就發現人皮的后背有一條裂痕,這條裂痕一直從后腦勺的頭發里向下延伸,到了屁股的位置后,又分成兩條,這兩條就從兩條大腿延伸到腳后跟。
于福海從后背的裂口翻開,兩只胳膊的皮就出現在我的眼睛里,就像是緊致的衣服快速脫下時,袖口被胳膊帶進了衣服內襯里一樣。
越看,我心里越發毛,這條人皮的完整程度簡直是超乎想象,兇手只開了一條分叉的口,就把整個人的皮都給剝了下來,他得練習多久才能這么熟練?
“小老弟,這有點不對勁啊。”于福海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把手伸過去,抓起人皮的后背裂口處,說道:“你看。”
我強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湊上去看,這才發現,皮膚的裂口并不整齊,而一條條綻開的肉絲,顯然不是用刀具開的口。
這一設想一出現在我的腦子里,我就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忍不住說道:“撕開的嗎?”
“反正肯定不是割開的。”于福海說道:“我以前打獵的時候也沒少剝過動物的皮,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哪些是刀口哪些是撕裂的口子。”一邊說著,他一邊從裂口的上方檢查到腳跟:“這整條裂口,一點被刀割的痕跡都沒有,全部是撕開的。”
撕開動物的皮膚,力量夠大手勁兒夠巧,還是能夠做到的,但至少得有可以撕開的地方。“你說全部是撕開的,就是……直接上手的那種?”我已經不知道怎么表達了,但于福海還是能聽明白。
“對。”他肯定的回答道。
我指著自己:“來你撕我一下我看看。”
“我怎么可能辦得到!”
“就是啊。”我說道:“這張皮上連個切割的傷口都沒有,完整的一張皮你從哪撕,根本就無處下手嘛!”
“不。”于福海說:“你看這里。”他又拿起人皮,指著脖頸下方的裂口處:“這里,皮膚破壞的比較嚴重,他就是從這下手的。”
我指著自己的后脖頸:“來你撕一個給我看看。”
于福海罵道:“你他媽有完沒完!”
“我說的是事實。”我回道:“就算是你想撕,人類的皮膚也不可能就這么能撕開。”
“沒錯,一般能撕開皮的都是小動物,還得用刀邊割邊撕,大型動物根本就不可能撕開,尤其是人類這種皮膚不會像貓狗一樣活動的動物。除非……”于福海看著我,就此打住了口。
“賣什么關子,你倒是說完啊!”
他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只是說除非啊,除非,這個人的皮膚是能蛻下來的。”
“你還是別說了。”我一屁股坐下來,罵道:“好歹你他媽還是個偷獵者,對動物的研究不比我少吧?你見過哪種哺乳動物會蛻皮的?”
于福海反駁我:“但是你也得承認,人皮是不可能這么剝下來的,除非用某些特殊方法來處理。”說著,他把皮膚撕裂的地方翻開,露出內皮:“我聽說以前就有一種刑罰,說是把人頭砍下來,往脖子里灌水銀,被水銀浸泡過的地方,皮膚和皮下脂肪就能分離,這樣就能把人的皮膚撥開。可是啊小老弟,你看這個皮膚內側,沒有沾上一點脂肪,而且。”他頓了頓,又用手捻了捻:“非常的平滑,根本就不像是撥開的。反而……”
“反而什么?”
他把雙手反舉到脖子后面,做出一個撕扯的動作:“像是自己這么剝下來的。”
把雙手舉到脖子后面,正好能夠到脖子下方被嚴重撕裂的位置。可是這種想法也太離奇了。
于福海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有多么能胡扯,又把人皮翻開露出里面的兩只胳膊:“這樣一來他剝的時候就像是脫衣服,兩只手的皮膚自然而然的翻卷過來,回到了軀體內側。”
說完,他又把整張人皮翻了過來,將正面朝上,“這樣剝的話,前面就不會留下任何傷痕了。”他指著人皮的臉,說道。
我他媽竟然無法反駁。
主要是這張人皮的狀態和他所描述的結果完全一致,連臉皮都完整的保留了下來,如果不考慮人類不會蛻皮這一點,還真是有點……嗯?
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著的時候,我看著人皮面孔,忽然注意到一個細節。
仔細一看,這張臉并不是完整的。
當然,我不是說人皮上沒有眼睛鼻孔嘴巴,只是在那張應該是嘴唇的位置的空洞處,有一個小孔。
靠近嘴唇的左邊。
我不敢碰,就道:“老哥,你拿起來看看嘴巴那地方,仔細看一下。”
于福海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還是按照我的吩咐做了,他用手撐起那個地方,小孔就放大了些。
整張人皮都完好的保存下來了,怎么就那有個小孔呢?
我心里產生一種不妙的預感,又囑咐于福海道:“你把它的臉孔撐起來,這樣就能看到他的長相了。”
于福海疑惑地照做了,緊接著,他手一抖,就給扔在了原地,自己跟被蝎子蟄了似得跳了起來。
我幾乎是跟他一模一樣的動作,跳起來老高。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同時看向我,眼睛裝滿了驚悚。
雖然皮膚已經皺巴巴的了,可撐起臉孔后,還是能大概看清它的長相。
“你猜我看見誰了?”于福海用干澀的聲音問道,我咽了口唾沫,顫抖地回答:“羅玉堂。”
這張人皮竟然是羅玉堂的!
就算看臉不敢確定,看嘴角的小孔也能確定了。羅玉堂左邊嘴角有一道疤,因為疤痕是皮膚組織遭到破壞不能正常修復、轉而由纖維組織來修復傷口而遺留下來的,說白了就不是正常皮膚,所以剝皮時就不可能把疤痕一起剝下來,從而留下一個小孔。
我還記得之前于福海說過羅玉堂比兩年前年輕多了,難道,這真是蛻下的皮?羅玉堂回到了這里,來蛻皮了?!
我腦子嗡嗡的響,于福海一個勁兒咽唾沫,我們倆對視了老半天,又同時把目光轉向地上的人皮。
“這回,你該相信我了吧?”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相信。
“我說啊。”我沒想到自己的聲音竟然出奇的冷靜:“羅玉堂……他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
如果,這張人皮真是羅玉堂蛻下的,那他還可能是人嗎?可是……
“你看這頭發。”我說道:“我前幾天見他的時候還是個平頭,但這張人皮上的頭發最少得有二十公分長。”
于福海沒說話,他臉上掛著冷汗,瞪得溜圓的眼睛轉向我旁邊放著的保險箱。
嘴唇都開始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