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洋禮貌的遞過一顆煙：“是，那天晚上咱們起了個頭沒往下聊，我今天來就是想跟李經理談一談合作的細節。”
“行，沒問題。”李國勝接過煙在桌上磕了兩下，叼在嘴里點上，微微一瞇眼：“那我就先把我們的要求給蘇經理講一下。”
“好，您說。”蘇洋從包里掏出本子攤開，拿起筆準備記錄。
“蘇經理大概也知道，我們公司目前貸款很多，賬面上趴著不少錢。另外還有幾家銀行的授信額度一直沒有使用，加起來差不多也有十幾億。所以我們現在對新增銀行授信的態度是注重長期合作的成長空間，原則上只選擇有實力的銀行開展業務。”
蘇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暗自琢磨這句話的意思。李國勝繼續說道：“當然，實力這東西不是能輕易評判的，我們的主要判斷標準就是各家銀行的貸款條件。咱們兩邊能否順利合作，還得看春江銀行能不能符合我們的標準。”
“您說。”
“首先額度要高，別折騰一陣子給我們貸個七八千萬，還不夠麻煩的。”
“您放心，那肯定不會，我們丁行長的意思是給湖工報兩個億授信。”
“兩個億，那還湊合，可以考慮。”李國勝撇了撇嘴：“第二，利率要低。這對你們來說不是問題吧？之前我們用過春江銀行五個億免息貸款，雖然通過其他方式支付了一些費用，不過折算下來年利率也就是4%多一點，如果你們這次還能保持這個價格的話，咱們雙方合作應該不成問題。”
“李經理這是拿我開玩笑了。”蘇洋訕訕的連聲苦笑：“當初那筆貸款是特殊情況，我們分行承擔了不少利息損失。現在央行基準利率是6%，要是按您說的價格操作，那我和春江銀行都得賠掉褲子啊！”
李國勝似乎預料到了蘇洋的反應，伸手捏捏鼻子：“也未必就一定要按上次的價格來，總之你們在利率方面和別的銀行相比必須得有競爭力。”
蘇洋松了一口氣：“那是，那是，價格的事兒您放心，我肯定會努力爭取一個讓咱們雙方都能接受的利率。”
“第三，審批要快。我們集團的實力在這擺著，不要在授信調查中糾纏一些細枝末節，別逮著什么事兒都刨根問底。大家時間都很寶貴，最好能利利索索的把事兒辦完。”
李國勝不給蘇洋喘息時間，連珠炮似的說出了三個條件，表情和語氣十分不客氣，末了又加了一句：“這三點缺一不可，必須做到讓我們滿意，否則合作很難開展下去。”
蘇洋心里的火慢慢被拱了起來，他不確定李國勝是在擺大企業的架子還是故意想要難為自己，不過看他這神氣，就算能上報授信，只要沒放款，他隨時都可以用這些苛刻而又模糊的條件把自己擋在門外。
想到這里，蘇洋感到一陣氣悶，伸手端起紙杯喝了口茶，那茶香氣倒是挺濃郁，只是水面漂著許多茶葉渣子，蘇洋不小心喝了一嘴，又不好當著李國勝的面往外吐，只好勉強咽了下去。
稍稍平靜一下，他決定扭轉眼前的不利局面，笑著對李國勝說道：“李經理提的三點都在情理之中，以咱們湖工集團的實力，這幾項要求也不算過分，只要能提供足夠充分的授信擔保，我想這些都不難實現。”
李國勝一臉愕然：“擔保？之前我們用春江銀行的貸款可沒提供過擔保。怎么，如今貸款額度降了，利率提高了，反倒還要我們提供擔保？”
蘇洋看著李國勝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詞的裝傻，油然生出一股想把嘴里剩下的茶葉渣啐到他臉上的沖動。他干笑幾聲，壓了壓火，耐著性子解釋道：“李經理您是明白人，當初那筆貸款有其特殊性，根本沒有牽扯到給湖工集團授信的問題，不能和咱們今后的業務相提并論。我今天來湖工拜訪李經理，是帶著十足的誠意想要把合作談成，您提出的要求我能答應的肯定沒二話，不能當場答應的也會回去盡力爭取，希望咱們之間多一些相互理解和支持。”
李國勝似乎也感覺自己剛才的反應有點夸張，聽蘇洋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便收起了那副錯愕表情：“蘇經理說得對，相互理解是必不可少的。不過我們的擔保資源的確非常有限，還要留著用在一些重要的合作項目上。我看你就不用琢磨擔保的事兒了，直接給我們放信用貸款吧。”
蘇洋面部微微抽搐兩下，泛起了些紅潤。李國勝遞過一顆煙，笑瞇瞇的說道：“蘇經理別誤會，我并不是說咱們的合作不重要。不過我們公司在各家銀行的信用評級都在AAA-以上，給我們放信用貸款也沒什么奇怪的吧？不知道你們春江銀行顧慮什么。當然了，有顧慮也沒關系，還是那句話，我們不缺錢，你覺得能貸就貸，不貸也無所謂。”
“不不，沒有顧慮。”蘇洋點上煙抽了一口，感到頭皮有些發麻，隨口應付道：“咱們湖工的信用評級肯定沒問題，又有國資背景，應該可以滿足信用貸款條件，不過嘛……”
稍一猶豫之間，旁邊電梯“叮”的一響，一個大個子男人走了出來，直奔財務部方向而去。李國勝喊了他一聲，那人一愣，走過來招呼道：“在這兒呆著呢？”說罷大大咧咧的坐到沙發上，友好的沖蘇洋點頭笑笑。
蘇洋禮貌的欠欠身，看那人打扮與自己相仿，八成也是銀行員工，只是捯飭的不如自己精神，襯衣下擺隨意露在外面，也沒扎領帶。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春江銀行的蘇經理。”李國勝又把手指向那個大個子：“這位是浙商銀行的張經理。他臨時有點小事來找我，麻煩蘇經理稍等片刻，咱倆過會兒再繼續聊。”
“沒問題。”蘇洋笑著點點頭，心中沒把那張經理當回事：浙商銀行湖山分行開業不過三年光景，比自己當客戶經理的年頭還短，到現在存款規模也只有區區二百億出頭，肯定算不上是李國勝口中“有實力的銀行”。
正準備看李國勝如何打發他時，手機響了，蘇洋見是孫偉打來的，便起身找個沒人的地方吐了吐嘴里剩下的茶葉渣子，然后接起了電話。
“洋哥，你給我的材料里還缺一份董事會成員簽字樣本。”
“不會吧！”蘇洋脫口而出，“你再仔細找找，肯定有！”
“我都找了，你的抽屜里也找過了，的確沒有。”
“不可能！”蘇洋急出了一身汗，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我記得很清楚，肯定簽過，我上周五把材料給你時你不是還檢查過嗎？”
“是，當時我沒注意，剛才掃描提交時才發現……”孫偉的聲音猛的一頓，緊接著一通亂響，像是什么東西掉到了地上，電話里傳來孔建波的喊聲和腳步聲：“孫偉？你怎么了？沒事兒吧？”
蘇洋心里一緊，連問了幾句“怎么了”，沒人回答。足足過了十幾秒鐘，孫偉才軟綿綿的說道：“沒事了，洋哥，剛才突然看不見了，不小心碰掉了杯子。沒事，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
蘇洋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安慰道：“你別著急，別著急，我再想想。”
“我去找他們重新簽一份吧，他們董事會成員都在嗎？”孫偉的聲音恢復了正常。
“不行，他們有兩個董事前兩天去歐洲了。”蘇洋略一思量：“以前玉湖齋做業務時給放款中心提交過簽字樣本，用那個行不行？”
“不行，玉湖齋在咱們行最后一筆業務已經結清超過一年了，按規定以前的資料都不能再用，必須提交新的。”
“我靠，這可壞了，他們得半個月后才能回來。”蘇洋扯了扯領口，腦子里亂哄哄的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才猶豫道：“要不然……你給他們弄一份吧。反正這只是個簽名樣本，又不是董事會決議，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