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姨夫？”李國勝左眼和眉毛往一塊兒湊了湊，“我更記不清了。”

　　“你沒見過他，那年你四姨來的時候還沒他呢。后來他們來過湖山幾次，你在上學，都沒見著。”

　　“那他來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兒啊？”

　　“他閨女不是在湖山上大學嗎，今年畢業，我聽他那意思，想讓你參謀參謀找工作的事兒。”

　　“參謀參謀？”李國勝咂了咂嘴，“媽，我這上著班呢，等晚上去家里跟他談不行嗎？”

　　“嗨，我也這么說，可看他急急火火的，我也沒攔他。”

　　“行，我知道了，你別管了媽。”李國勝掛斷電話，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中午陪銀行的人吃飯，喝了半斤白酒，這會兒打嗝還一股酒味。

　　他起身走出辦公室，來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仔細捋了捋不算濃密的頭發。財務工作太熬人了，奔四的路剛走了一半，李國勝竟然已經有些謝頂了，他輕輕嘆了口氣，向辦公室走去。

　　剛進門，桌上的電話座機響了起來，是一樓前臺的姑娘，聲音嬌滴滴的：“李哥，樓下有人找您，說是您的親戚。”

　　“嗯，讓他上來吧。”李國勝掛掉電話出了會兒神，剛想收拾一下桌子，就聽到有人敲門。

　　“你好，我找李國勝經理。”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提著公文包，拘謹的站在辦公室門口，五短身材，身板兒很厚實，略微有些發福，身上的條紋襯衣和西褲看起來灰蒙蒙的，一雙舊皮鞋擦得很干凈，但沒有一點光澤。

　　“您是四姨夫吧？快請進來！”李國勝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快步走到門口把四姨夫讓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您快請坐，”李國勝拿出紙杯沖了一杯茶放到桌上，“您喝茶，我媽剛才打過電話了，您看您大老遠的從老家過來，應該我去看您，結果還讓您跑這么一趟。”

　　“哎，沒事沒事，我趕時間，中午和你爸媽一起吃的飯，下午還急著回去。”四姨夫憨厚的笑笑，打量著屋子問道：“國勝啊，這是你自己的辦公室？”

　　“不是，還有一個人，出差了。”

　　“哦，呵呵，兩個人一塊辦公也挺好，不悶得慌——嘿嘿，你四姨以前給我看過你的照片，那時候你可比現在瘦多啦。”四姨夫似乎不善言辭，說了幾句就有些冷場了，只是一邊笑一邊看著李國勝，顯得十分局促。

　　李國勝笑了笑，從桌上的煙盒里取出兩支煙，給四姨夫和自己分別點上，然后主動接過了話頭：“姨夫，聽我媽說，表妹今年畢業？”

　　“啊對，已經畢業了，我這不正急著呢，想給她找個好點的工作，國勝你在大國企當領導，得幫你妹妹出出主意啊！”

　　李國勝趕忙搖搖頭：“姨夫，我可不是什么領導——表妹她是學什么的？”

　　“學播音主持的。”

　　“唔。”李國勝愣了一下，有些為難的吸了一口氣，“這個專業……我對這個圈子不是很熟悉啊，怕是有點難辦。”

　　“不不不，”四姨夫慌忙搖了搖頭：“她那半吊子水平，根本成不了什么氣候，再說，我和你姨也不想讓她去干那些拋頭露面的事兒，就想讓她找個正經工作，安安穩穩上班。”

　　“哦，是這樣啊，”李國勝點了點頭，把雙手握在一起搓了幾下：“姨夫，我們這里是機械制造企業啊，表妹這個專業，好像……嗯……沒有什么合適的崗位。”

　　“我懂，我懂，”四姨夫點了點頭，“倒也不是想讓她進你們公司，要是找你走后門，我們也怕對你影響不好。”

　　李國勝笑了笑，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掐滅：“姨夫您這是說的哪里話，自己家的事兒，什么影響不影響的——那您是想…？”

　　四姨夫清了清嗓子，有點扭捏的說：“我聽說，你這跟銀行打交道特別多，在每家銀行都能說得上話，你看能不能給她安排個銀行的工作？”

　　李國勝又是一愣，猶豫了一會兒，沒說話。四姨夫在眼神在桌上的茶杯和李國勝的臉上來回游移，雙掌在兩腿之間不安的搓動著，補充道：“我聽人家說，銀行那些人也經常求著你們…。”

　　李國勝擺了擺手：“姨夫，您可別這么說，我們跟銀行那是互有訴求，說不上誰求誰，退一步說，能跑來求我們的都是些小銀行，大銀行可求不著我們。”

　　四姨夫的臉上突然放出了光彩：“對對，我就想讓她去小銀行。聽人家說，大銀行，嘿嘿，太復雜。”

　　李國勝無奈的笑笑：“姨夫，瞧您說的，這社會哪兒不復雜？再說了，您怎么就非得讓她去銀行上班呢？現在銀行可也不好干吶！”

　　四姨夫嘆了口氣：“我知道，銀行沒那么好進，這事兒也是讓你為難了。不過，”他抬頭看著李國勝，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篤定：“我和你姨也一直上著心呢，這些年周圍有那么多人下崗，還有好些個單位倒閉了，只有那些在銀行上班的，既穩定，待遇又高，出來進去的還特別體面。我們想過了，銀行是鐵飯碗，老百姓的錢都擱在銀行，國家不會讓銀行倒閉，這個工作有保障啊！”

　　李國勝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卻聽四姨夫又繼續說道：“我和你姨這把年紀了，也沒什么惦記的，就想讓你妹妹找個有保障的工作。當年我想讓她學金融，她也不爭氣，不好好學習，最后只能考個藝術院校，現在眼看畢業了，抓瞎了，沒有單位要，她心里也著急。國勝，你可得幫她一把啊！”

　　李國勝摸著臉，低頭琢磨了一會兒，道：“姨夫，您說的我理解，妹妹工作的事兒我一定會盡力想辦法的，不過呢，實話實說，我也就是在財務部管管融資這點事兒，雖然經常和銀行打交道，但畢竟是人微言輕，就算開口，人家給不給我這個面子可不好說。”

　　“沒事！沒事！”四姨夫臉上露出寬慰的微笑，“只要你愿意幫忙就好辦了，到時候需要請客吃飯還是送禮，你盡管說，我和你姨來張羅。”說著伸手從包里掏出幾張紙遞了過去：“這是你妹妹的簡歷，我打了五份。”

　　“請客送禮這些事兒倒是不用著急。”李國勝伸手接過了簡歷，內容很簡單，只有幾條上學的記錄，獲獎情況一欄寫著“小學期間曾多次被評為三好學生”，沒有任何實習經歷，一張紙都沒寫滿。

　　李國勝從上到下仔細看了一遍，整張紙上最吸引人的就是照片了，照片上的女孩兒有著秀麗的面龐，精致的五官和整齊的短發，清澈的眼神中隱約透出一股桀驁之氣，卻又遮不住滿臉散發的純真。

　　李國勝把簡歷扔到桌上，閉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在兩眼之間的睛明穴上捏了幾下：“姨夫，表妹這個專業，就算去了銀行估計也只能從最基層的營銷崗干起。而且我沒法給你保證進去就有編制，一般來說都得先實習，銀行上崗可是看業績的，這得她自己去努力爭取。”

　　“沒事！應該的！年輕人嘛，有機會鍛煉是好事！”四姨夫滿臉堆笑，“你給她引進門去，剩下的就讓她自己努力！”。

　　“是，鍛煉鍛煉沒什么。不過呢，她一個剛畢業的姑娘，我是擔心她涉世不深，會吃虧啊。”

　　“噯！”四姨夫拐著彎拖了個長音：“你親自給安排，我放心，有你照顧著，怎么能讓你妹妹吃虧呢！你說是吧？”四姨夫似笑非笑，似乎有些責怪李國勝的再三推諉。

　　李國勝躊躇了幾秒鐘，點頭道：“行，那我就多留意一下，有合適的機會給您打電話。”

　　送走四姨夫，李國勝回到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想要在合作銀行中找幾個關系好的幫表妹問問。剛翻了幾條通訊錄，財務部總經理魏魯生推門走了進來：“國勝，酒醒的怎么樣了？”

　　“沒事兒了魏總，中午睡了一會兒，醒過勁兒來了。”

　　“那行，晚上繼續。”

　　“還喝啊？”李國勝咧了咧嘴：“晚上跟誰？”

　　“春江銀行，丁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