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年底考核比喻為商業銀行的期末考試,那半年考核就像是期中考試,全年的各種任務指標都要在六月末捋一遍。
對解放路支行來說,公司業務大部分指標都不是問題;相比之下,個人業務差的便有些多了。鄭玉梅心里火急火燎的,雖然不再召集全行開會,但還是每天把任務掛在嘴邊催促著。
百世家居和通達進出口在六月初如期放款,蘇洋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獨立主辦的兩筆業務居然如此順利,松了一口氣之余也不免有些暗自得意。
沈康和徐強如約兌現了之前的承諾,蘇洋從他們兩家公司帶回來八十多張信用卡申請表,還辦了一百二十多張借記卡,不過代發工資業務卻早就被另外幾家更大的貸款行瓜分了。
“每家行都讓我們在他們那發工資,實在是沒辦法,你看,我們工資在建…建行發,獎金在城商行發,其他亂七八糟的錢在農…農信社發。”沈康一臉無奈的看著蘇洋,“最近也沒啥節了,要不等到八月十五的時候,我讓財務把過…過節費發到你們行的卡里?”
偶爾一次兩次的非連續性入賬肯定不會被分行算作代發工資有效戶,反正代發工資也不是強制性任務,蘇洋索性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沈總,那樣太折騰了,還是以后有別的事兒再來麻煩您吧!”
如此一來,部門借記卡任務算是完成了,信用卡卻還差的不少。幾個人正著急上火的時候,袁媛打來了電話,蘇洋聽她說了幾句,起身對秦銳道:“袁媛她爸爸幫我們安排好去湖鋼辦卡了,問咱們哪天去、有幾個人?”
“是嗎!太好了!”秦銳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咱們仨都去,最好明天就去!”
與大多數中小型股份制銀行一樣,湖山銀行的信用卡發卡是由總行信用卡部統一審核的。這些審核機構有著相似的風險偏好——對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和大型國企的工作人員青睞有加,因為這些人有穩定的工作狀態、穩定的社會關系和穩定的收入來源,這些因素對銀行來說意味著穩定的還款能力;而小型私企的員工乃至老板申請信用卡,在審核人員眼中往往是與逾期、欺詐和套現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對于湖鋼這種大型優質國有企業,員工申請春江銀行信用卡甚至不用提供收入證明等附加材料,只需要身份證和工作證復印件即可。除非申請人有過逾期記錄,否則只要把材料遞交上去,基本是百分之百通過,因此去這種企業營銷信用卡是最理想的選擇。
不過袁媛的父親也有為難之處,前些年因為總有各種人去廠里推銷,他作為廠辦主任牽頭定了條規矩,謝絕一切推銷人員進入辦公和生產場所,此時讓他自己破壞這條規矩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女兒開口了,當爹的還是絞盡腦汁打了個擦邊球,讓蘇洋等人中午開飯時進廠,在餐廳門口擺張桌子,向過往的職工宣傳辦卡。這樣既不用進入辦公生產場所,又可以讓全廠職工都看到他們,至于有多少人愿意辦卡,那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秦銳對這樣的安排十分滿意,也對這次營銷活動充滿信心。他從胡小東那要來了一百份定制的辦卡禮品、一頂寫著“春江銀行信用卡”的遮陽傘和一個介紹信用卡優惠活動的易拉寶,又從家里帶來一個小巧的數碼相機,第二天上午拉著蘇洋和尹文婷來到了湖鋼第二軋鋼廠。
門口的保安早就得到了袁主任的指示,在確認過三人身份后,給了他們三個臨時出入證,又帶著他們來到廠餐廳門口,旁邊不遠處已經擺好了一張桌子和三把椅子。
三人麻利的把東西從車里搬下來擺好,看看時間,十點四十五,廠里的職工從十一點開始輪流用餐,第一波就快要來了。秦銳拿出兩顆煙,遞給蘇洋一顆,看著二人說:“咱們得分分工,不然人多了容易亂。”說著點上煙抽了一口,安排道:“這些人整天在廠里干活,對美女沒有抵抗力,文婷,你站在易拉寶旁邊,離門口近點,見人就請他們來辦卡;小蘇,你指導他們填表,順便把他們的身份證和工作證拍下來,拍清楚點,別弄亂了,回去我們打印出來就當復印件了。”
二人點頭答應,尹文婷看了秦銳一眼,好奇道:“那你干什么呢?”
秦銳往椅子上一坐,悠閑的抽著煙答道:“我負責把他們填完的表收好。還得…”他想了想,向身后一揮手:“還得給每個填完表的人發禮品。”
“偷懶。”尹文婷嗔笑道,轉身對三三兩兩向餐廳走來的工人露出甜甜的微笑:“您好,現場辦理春江銀行信用卡,手續簡便,沒有年費,填表有禮,開卡還有更多禮品!”
尹文婷的確是魅力十足,來往的工人們即使對信用卡不感興趣,也免不了多看她幾眼,湊過來咨詢幾句,愿意填表辦卡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直忙的尹文婷口干舌燥,蘇洋也是腰酸背痛。
秦銳倒清閑,笑瞇瞇的一邊抽煙一邊拿著幾張空白申請表扇風,還不時和工人們開幾句玩笑,活躍一下氣氛。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餐廳附近的人稍微少點了,尹文婷趁機拿起礦泉水瓶喝了幾口,一直彎腰拍照的蘇洋也直起身子捶了幾下腰,扭頭問道:“填了多少張了?”
“五十一張。”秦銳戴著墨鏡,像個剛收了租子的地主似的窩在椅子里。“是嗎?!這么多了?那應該夠了吧?”蘇洋和尹文婷輕輕歡呼了一聲。
“那可不一定,繼續吧,反正都來了,能辦多少算多少。”秦銳話音剛落,只見又一波工人從遠處走來,尹文婷喝了口水,帶著笑臉迎了上去。一個沒穿工作服的小伙子分開人群走到桌旁,沖蘇洋一笑:“請問哪位是蘇洋?”
“我就是。”
“哦!你好,我們袁主任去總公司開會了,他囑咐我給你們送幾張餐券,都十二點多了,你們也去餐廳吃點東西吧。”
“哦!謝謝!謝謝袁主任!”蘇洋接過餐券,忙不迭的道謝。
“別客氣,另外袁主任還讓我帶幾張申請表回去,說是讓辦公室每人都填一份,過會兒給你們送來。”
秦銳起身走了過來,和蘇洋一起連連沖小伙子道謝,小伙子嘻嘻一笑,轉身走了。秦銳嘖嘖贊嘆道:“你看你岳父,真是把你當自家人了。”
三人在餐廳門口守到快一點,總共收集了八十多份申請表,直到見沒什么人出入餐廳了,這才收攤準備回去。他們沒有在餐廳吃飯,一來是因為辦卡的人太多沒騰出空,再者是被中午頭的大太陽曬得有點蔫兒,沒什么食欲。
“走吧,回市區,吃點好的犒勞犒勞你們。”秦銳關上后備廂,把車鑰匙塞到尹文婷手里:“外面路坑坑洼洼的,特別適合提高車技,你要不要試試?”尹文婷笑著答應一聲,接過鑰匙鉆進了駕駛室。待車子駛出廠區,秦銳在后排四仰八叉的喊道:“進城嘍!開空調!放首歌聽!”
一陣悠揚的口哨聲伴著空調的冷風吹了過來,幾個人情不自禁的隨著節奏晃起了腦袋。前奏結束后,兩個粗獷而又隨意的男聲依次響起:
春天就匆匆的奔向北,
秋天又慢慢走向南,
快也是千山和萬水,
慢也是萬水和千山。
沿著一條鄉村到城市的路,
看到一片光明和飛揚的土,
不知不覺我已經走出了很遠,
回頭再也不見家的炊煙。
……
歌聲不羈,旋律粗放,隱約透出些許九十年代鄉村音樂與校園民謠特色。尹文婷皺著眉頭笑笑,沖后視鏡里的秦銳大聲說道:“這是什么年代的歌呀?聽著好土。”
秦銳咧嘴笑笑,也不回答,搖頭晃腦的跟著唱了起來:
……
見過許多我這樣的年輕人,
走啊走啊停下來那么傷心,
這個曾是他們想要改變的世界,
成了他們不可缺的一部分。
每座山每個水的每條路上,
又是哭又是笑的每個地方,
人們擠在心愛的那個城市,
牛也肥花也香,
……
前方一個淺坑沒躲過去,車里的人被顛的幾乎離開了座位,秦銳的歌聲戛然而止,扶著座椅靠背道:“好險,差點咬到舌頭!”三人哄笑了一陣,秦銳又接上了節奏,蘇洋雖然沒聽過這首歌,卻也被歌詞的意境感染,不自覺的跟著哼唱道:
……
水泊梁山的夢已醒,
笑傲江湖的曲未終,
再來一個春天一個冬,
再來一片笑語與歡聲。
走不完這鄉村到城市的路,
離不開這思鄉的甘和苦,
我該屬于故鄉還是前面的燈光,
為何這條路會是那么那么長,
……
今天的最高溫度是三十五度,幾人還沒吃飯,一曲唱完后精神頭也下去了,被午后的太陽一曬,都有些昏昏沉沉。待開出湖鋼周邊坑坑洼洼的那段路,行駛平穩起來,秦銳下車買了幾瓶冰鎮飲料,蘇洋喝了幾口便在副駕座位閉著眼打起了瞌睡。
秦銳瞇了一會兒,睜開眼問蘇洋和尹文婷:“餓了吧?你倆中午想吃什么?我請客。”
“隨便。”蘇洋迷迷糊糊的答道。“我都行。”尹文婷的聲音聽起來也是無精打采。
“別隨便啊,就怕隨便的,越隨便越難伺候。”秦銳從腳下的塑料袋拿出一瓶可口可樂,“快,你們要說不出來的話就去吃拉面了。”
“不要!”尹文婷在后視鏡里皺了皺眉頭,然后靦腆的笑道:“嗯……那就去吃壽司好不好?”
“沒問題。”秦銳擰開瓶蓋,把瓶子舉到嘴邊:“我帶你們去個日料店,很不錯的。”說罷對著嘴灌了兩口可樂。
尹文婷剛想開口問店的位置,忽見右前方斜刺里沖過來一輛自行車,嚇得她驚呼一聲,一腳踩死了剎車,緊接著便是“咚”的一聲悶響,那輛自行車撞到了車頭側前方,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