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雨和歸塵隨同郜婉君來到來到峨眉腳下,已經傾頹的峨眉山門徹底倒塌。這座從峨眉三百年前立派時便屹立于此處的山門,連同纏繞在它身上的藤蔓,此刻斷裂成幾截,倒在路旁。
郜婉君趕緊向她師父勞代云所在的翠華殿奔去,剛過山門,卻看到一個女子弟身中數劍,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郜婉君趕緊上去,將她扶坐在地上,趕忙問道:“陸師妹,這是發生什么事了?”陸師妹艱難地回答道:“是趙師伯,他打暈了看守他的王師弟和張師弟,策動了幾位長老和他自己門下弟子,逼迫勞掌門將掌門之位傳于他......”陸師妹還沒說完,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郜婉君不用問也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眼前的遍地狼藉就是最好的證明。郜婉君顧不得傷心,沒有多做停留,沿著石階往上而去。繼續往上,只看到越來越多的峨眉弟子的尸體躺在石階上、大殿前,還有好些尚且活著的峨眉弟子給一一給那些負傷的弟子進行包扎、止血。
郜婉君的師姐梁怡左手負傷,鮮血染紅了緊縛她左手的繃帶,看到郜婉君出現,梁怡趕緊走上來,她顧不得整理凌亂的頭發,雙眼含淚對郜婉君說:“師妹,你終于來了,師父已經等你很久了。”陳曉雨和歸塵立在原地,眼前的一切和他們對向家村慘案以及峨眉外倉的追查很難說沒有聯系,但峨眉遭此突變,趙瑞元狗急跳墻到直接在峨眉內部奪權,這是他倆都沒有想到的。梁怡看了看他倆,說道:“兩位也請一起來吧。”
據梁怡所說,今日一早,趙瑞元打暈了看守他的兩個弟子,聯合了四位門派中的長老以及他們門下的弟子,將勞掌門圍困在翠華殿,一同逼迫勞代云交出掌門信物,將掌門之位傳于他。勞掌門自然不答應,喪心病狂的趙瑞元居然直接炸掉了翠華殿。勞代云和梁怡等幾個弟子僥幸逃脫,召集其他峨眉弟子與趙瑞元相抗,雖然最終挫敗了趙瑞元的狼子野心,但最終還是讓他逃下山去了。而原本就有舊疾纏的勞掌門,經此一役,心力交瘁,終于倒下。
路過翠華殿時,只看到翠華殿已經倒坍成了一片廢墟,此刻廢墟上的余火尚未完全熄滅,廢墟周圍的青磚悉數破碎,向遠處延伸,最靠近廢墟的地方,顯露出黃色的泥土,看來早些時候聽到的爆炸聲,便是來源于此。梁怡將他們引往翠華殿旁的一個偏殿,勞代云便在偏殿的廂房內。偏殿內此刻已經圍滿了人,看到郜婉君,大家齊刷刷地讓開一條道來,那些注視著她的眼神中,既有同情也有憤怒。
郜婉君走了進去,跪倒在床前,大哭道:“師父,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床榻之上,一個衰老而孱弱的聲音傳來:“婉君,別哭,起來,讓為師再看看你。”郜婉君坐到床沿邊上,勞代云伸手撫過她的臉龐。郜婉君握住她的手,說道:“我一定要將趙瑞元碎尸萬段!”
勞代云搖了搖頭,在一名女弟子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勞代云說道:“婉君,你不要自責,看錯了趙瑞元還對他委以大權,這是我的責任。現在大錯已經鑄成,只有補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完成,”勞代云幾乎哽咽,“為師實在不想峨眉三百多年的基業在我手上就此斷送。”
勞代云突然間提升音調,仿佛是抽干她僅剩的生命,高聲說道:“峨眉眾弟子聽令!”所有峨眉弟子都跪了下去,陳曉雨和歸塵識趣地退到門外。勞代云繼續說道:“我勞代云今日將峨眉掌門之位傳于峨眉弟子郜婉君,你等日后以郜婉君為掌門,必要同心戮力、復興峨眉。”說罷,將象征峨眉掌門信物,鑲嵌著七顆寶石的掌門之劍交到了郜婉君手上。勞代云用盡最后的力氣說道:“婉君,峨眉的未來,就交到你手上了。”話剛說完,便倒向一旁。
郜婉君從來沒有覺得那柄七星劍如此沉重。陳曉雨茫然地站在門外,他第一次認識到,世上的很多事情,并非刀劍可以擺平。他和歸塵所追查的向家村慘案已經徹底水落石出,但現在他卻沒有當初歸塵問他時那么決絕了,他在想是否如果沒有他和歸塵的這番追查,是否可以避免今日峨眉的同室操戈。
歸塵看出了他的心事,說道:“別想太多了,要是放任趙瑞元那樣的人做了峨眉掌門,只怕會招致比今日更加慘重的局面。”陳曉雨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可惜這次讓他跑了。”歸塵說道:“峨眉這么多弟子,難道還清除不了一個敗類嗎?時間問題罷了。”
七日后,勞代云和在這次變故中不幸戰死的峨眉弟子如期安葬,郜婉君也迎來了和歸塵與陳曉雨的分別。這七日,陳曉雨和歸塵再沒有單獨見過郜婉君。她一邊操辦師傅和眾人喪事,一邊忙于門派內各種雜事瑣事,如找人重新開采石料搭建山門、安撫負傷的弟子、派出弟子追查趙瑞元的下落等等。
葬禮當日,抱著各種目的的江湖人士前來吊唁,郜婉君落落大方,既不得罪來人,卻又恰到好處的捍衛峨眉派的尊嚴。陳曉雨從人群中遠遠看見她時,只感到一絲陌生,他已經很難將她同一開始遇到的那個郜婉君聯系起來。
郜婉君獨自送陳曉雨和歸塵下山,歸塵早已看淡別離,在他看來相遇和離別不過是和喝水吃飯睡覺一樣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雖然如此,在離開前一天他還是去伏虎寺見了小燁一面,以踐行他當初的諾言。陳曉雨有些羨慕歸塵,無所掛礙,四方漂流。
重新搭建的山門前,陳曉雨望著郜婉君一身素衣,過去半月內發生的諸多事情從他腦海中閃過,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而臨近分別,卻只有后會有期四個字。
她無法被安慰,而他無法被挽留,他們的分別從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