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不完全是。”柳言雨微微坐直身體。

　　他把頭發向后捋了捋繼續說道：“你現在還沒有進行系統的學習，所以對‘暴躁’這一能量還不是很了解。‘劇本’內的世界，一是被寄宿者在真實世界遭遇的映射，二是寄宿者在夢境世界的幻想。簡單解釋，就是那個世界既含有現實世界成分也包含幻想成分，是二者的融合。”

　　左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明白了自己為何會進入一個充滿鬼怪的世界。很明顯，這和張平的幻想有關。

　　“而且，‘劇本’往往會充斥著個人的主觀意愿和傾斜。比如張平，你在那個世界里雖然知道了他的犯罪事實，但主要造成血腥殺戮的全是他的妻子李心變成的厲鬼。然而你清楚現實中的情況么？”

　　“現實相反嗎？”

　　柳言雨伸出食指晃了晃：“不，我來給你講一下張平的真實經歷，你就明白了。”

　　“張平，出生于一個普通家庭。大學畢業后，在工作場上認識了老總李瑞的女兒，也就是李心。兩人因為相愛走到一起，然而李心本人脾氣暴躁，固執，還喜歡大手大腳的花錢。所以兩人經常因為觀念的不和，金錢的花費而爭吵。在戀愛期兩人還能互相忍讓，結了婚以后卻讓這種矛盾不斷的放大。但你千萬不要因為‘劇本’世界的表現，就以為張平就是弱勢者，恰恰相反，他才是這段婚姻的強勢者。”

　　柳言雨用手敲了敲桌子道：“他有著強烈的暴力傾向，曾有打罵父母的前科。”

　　聞言，左冷一皺眉，忽然想到了無面僧。

　　他一直有一個疑惑之處，為何無面僧不會任何術法，只會以蠻力擊之。如果結合柳言雨的話，那就很容易搞清楚了。

　　張平的心魔其實就是他的暴力傾向，因此在‘劇本’里表現成了無面僧。

　　理出頭緒的左冷繼續聽柳言雨的講述：“兩人結婚后，李心懷了孩子。但在一次爭吵中，張平失手打了她，結果孩子沒了。這既讓張平悔恨，也導致李心對張平的怨恨到了一個極點。之后在家庭的相處中，李心開始變本加厲的對待張平，折磨他。張平則處處忍讓，不敢放縱自己的暴力傾向。時間久了，張平的父母也受到了牽連。老兩口被李心氣的一年住了三次院，不久后張平的父親便撒手人寰了。”

　　聽著這宛如電視劇中狗血的家長里短，左冷心中卻有些復雜，人們常說藝術來源于生活，這句話一點錯誤都沒有。生活中類似張平李心這樣的夫妻關系比比皆是，就算自己沒有經歷過，也時常會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過。年輕的時候覺得世界哪有那么復雜，覺得人與人之間哪有這么可怕。但一旦經歷了社會的洗禮后，便會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本質，無非就是一個大一些的黑暗叢林罷了。動物界的血腥廝殺換作人類，也只是稍稍變得文明一點罷了。

　　“父親的死亡，讓張平壓抑已久的憤怒終于爆發了。在一個夜晚，他在李心下班的途中，路過一個胡同的時候迷暈了她。然后在一個廢棄的屋子里將其分尸，一部分丟在下水道，一部分丟在了垃圾箱里。”

　　“事實上，這件案子也才剛發生不久。警方一方面將其列為重要嫌疑人，一方面還在搜尋證據，所以張平才得以出門，結果就造成了昨天那一起慘案。”

　　“原來如此。”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左冷嘆了口氣。

　　“那么現在，我來給你分析一下張平的經歷和‘劇本’到底有什么聯系。認真聽，畢竟以后你要自己寫報告的。”

　　“寫報告？”左冷眉毛一挑。

　　柳言雨點點頭，聲音提了一個度：“當然，你們每一次參加完任務后，都要將自己的經歷和對‘劇本’的認知寫成書面報告，否則如果每一個人都要口頭述職，我豈不是要累死。”

　　看著理直氣壯的柳言雨，左冷微微一笑附和道：“也對。”

　　雖然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么，但從柳言雨的反應上來看，似乎他經歷過口頭述職的時期，對其依舊心有余悸。

　　想來也是，如果每一個人都要口頭說，讓他去總結記錄，左冷也會頭大如斗。

　　“好了，不談這個。我先來說一下我對這個‘劇本’的認知。這個‘劇本’具有典型的融合性，既有現實的映射，也有張平自身的幻想。一方面，他對自己的罪惡行徑淡化處理，隱藏在傳聞的只言片語中。一方面，他將李心的行為夸張化，以此營造自己情有可原的氛圍。‘劇本’中的人物嘛，梁老道很明顯是對應著對于金錢的崇拜，和對金錢能解決一切的向往。這是他從小到大的貧窮經歷所導致的。嚴振華是出于愧疚之心所衍生的。心魔是他暴力傾向和愛情的化身，而住持則是他的救贖。至于李心變成的厲鬼，是一種對其的映射，準確來說是一個背景板。”

　　思考了一下，左冷反駁道：“我不覺得李心是背景板。”

　　“哦？為什么？”柳言雨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其實從我經歷的‘劇本’來說，李心一直是沉默的存在，她基本沒有聲音，沒有語言，連表情都很少。所以和其他人，尤其是心魔相比，她不能算作是‘活著’的。我覺得她更像是被操控的，無論是李心還是心魔，都是張平的一體兩面。就連詛咒都是張平借由李心之手施加于自身的。從頭到尾，都是張平的一次自我救贖罷了。他放不下，就好像最后的那一根發簪。所以他無法解脫。”

　　柳言雨沒說話，先是看了左冷幾秒，思考了一下，隨后把錄音筆拿起把玩，最后才開口道：“你說的也是一種可能。不過這種事情本身就無法推測，無論是我說的還是你說的，都取決于張平的個人意識。可這個人意識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更遑論去斷定。行了，今天就到這里了，謝謝你的配合。”

　　言罷，他伸出手和左冷握了一下。

　　“看來我以后的工作能稍微輕松一點了。”柳言雨笑著收回手。

　　“嗯？”左冷有些奇怪。

　　“我是說如果你加入的話，我就不需要幫你總結了。要知道，雖然大家都寫報告，但水平實在參差不齊，其內容有的實在是慘不忍睹。連小學生的作文都不如。唉……”

　　望著備受折磨一臉不吐不快表情的柳言雨，左冷咧嘴。

　　他覺得自己的水平應該不會令柳言雨失望。

　　拿出手機給魏小雨發了條消息，立刻得到回復的左冷起身，向柳言雨道別。

　　“那我先走了。”

　　“嗯，再見！”

　　“啪嗒”門關上了。

　　柳言雨倒在沙發上，伸了伸懶腰，心中回想起自己對左冷的判斷。

　　“現在還要再加一條，這個人出乎意料的，有著和行事作風完全相反的極為感性的心靈啊。”

　　——

　　“雨姐。”在一樓，左冷與魏小雨碰面。

　　“怎么樣？”臉上多了一副眼睛的魏小雨顯得格外干練和靚麗。

　　“還好，已經說完了。”

　　“那就好，走吧，我帶你出去。”

　　臨近門口，左冷看到兩輛黑色的小型房車從正大門開了出去。

　　同樣看到車的魏小雨故作神秘道：“那是我們公司的公共用車，你入職后會用到的。”

　　話只說了一半，具體的用途她沒有透露。

　　左冷也未在意，他現在腦子里面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吃飯。

　　他餓了。

　　“如果我不入職的話，會怎么樣？”左冷在即將離開的時候，提出了自己一直擔憂的問題。

　　魏小雨沒有拿漂亮話來搪塞左冷，她說的很真實：“我們會盡量爭取讓你入職。但如果你決定不入，那就要受到必要的監控。另外，如果真正發生了某些緊急突發事件的時候，會強制你參與。局長的話其實沒錯，誕生在特殊時期的覺醒者，并不是上天的寵兒。你們是背負了使命的存在。希望你能好好思考我的話。”

　　“明白了。”左冷轉身離開。

　　魏小雨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重新走回院里。

　　“滴”

　　掃過地鐵卡的左冷站在等待地鐵的玻璃門前。

　　心中思索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加入？

　　還是不加入？

　　是愿意承擔其責任，獲得屬于自己的價值。

　　還是遵循心中的不安感，逃避那份厚如泰山的重擔。

　　左冷有些沒頭緒。

　　他現在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不，與其說是十字路口，不如說是分岔路。

　　他只有兩個選擇。

　　每一個選擇對應著一個截然不同的未來。

　　是好，是壞。

　　他有些分不清楚，也看不出來。

　　唯有肚子的空腹感告訴著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那就先去吃頓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