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夫人有體己話同新婦說,那我們先走了。”
秦姨娘站起來欠了欠身,同情地朝明別枝看了眼,拖著江霜月走了。
自得堂中變得十分安靜,好像一根針落下都聽得分明。江夫人歪在椅子上出了會兒神,袁嬤嬤見她神色疲憊,示意小丫鬟攙扶進去。
“母親若是沒什么事的話,我們也回去了?!?p> 江夫人剛走了幾步,聞言轉頭道:“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倒忘了你們夫妻還在這里。一道進來吧!”
明別枝一早起來就神思倦怠,此時恨不得回去直接躺下。方才她還以為江夫人把她忘了,正高興時卻又被叫住了,不由失望地皺了皺眉。江寒月明白她的心思,伏在耳邊低聲道:“一會兒就好了,再忍忍?!?p> “知道大爺疼大奶奶,不過也沒這么個疼法的。”
江夫人在偏廳的軟榻上剛坐下,尚未開口,袁嬤嬤的一雙眼睛便已經盯上了江寒月扶著明別枝柳腰的手。
“蟬兒累了?!?p> 江寒月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面無表情地對著江夫人解釋了一句。
“看看,看看,誰知道我們家素來不近人情的大少爺會有這么體貼人的一天呢!”江夫人掩著唇打了個呵欠,“這樣一來,有些話我倒不大方便說了。”
“母親覺得不方便說,那便不說吧!”
江夫人剛喝了口茶水,聽到江寒月這話時不由僵住了,口中的茶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嗆得她驚天動力地咳嗽起來。
袁嬤嬤眼中冒火,沖著明別枝吼道:“大奶奶干站著做什么?沒看見夫人咳得氣都喘不過來了?”
明別枝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心道這又關我什么事了?打從進了這偏廳,話都沒說一句,怎么就殃及池魚了,城門還沒失火呢!
不過心中不服歸不服,她還是走了過去幫江夫人順氣。
“夫人不方便說,那老奴就托大替夫人把話說了。大奶奶雖剛進了相府的門,但也不是窮家小戶出來,怎能不知道尊卑上下的規矩?”
明別枝眼睛閃了閃,柔順地低頭應了聲”是“。
“蟬兒怎么不懂尊卑上下了?袁媽媽可得把話說清楚了?!?p> 如果袁嬤嬤說的是他自己,江寒月也就認了。偏她針對的是明別枝,江寒月便覺得妻子是被自己連累的,決不能吃這個虧。
“方才進門時,是不是大奶奶走在前,大爺跟在后頭?莫非在大奶奶家里,明夫人都是凌駕于明詹事的?”
“袁媽媽言重了。”明別枝站直身子,抿了抿發鬢,轉身對江夫人道,“適才是兒媳考慮不周,心中只想著早些拜見公公婆婆,以至于未能顧及到這些,還望婆婆恕罪?!?p> 江夫人又啜了口茶水,合上杯蓋道:“原本一家人也沒必要太過計較,又不是總這樣??烧l叫今日不一般,一堆人看著呢!大家又都知道我們家新娶的大奶奶今年才進的京,恨不得挖出了眼珠子找錯處。誰成想,平白就送了人家這樣一個笑話看!還不知道出去如何說嘴呢!”
明別枝本想著自己是新嫁娘的身份,即便婆婆要來個下馬威,忍忍也就過去了。沒料到這位面目慈祥的夫人一番話下來夾槍帶棒,非但暗諷她出身太低不懂規矩,還借題發揮,硬是弄成了一樁于相府聲譽有損的大錯!
“我倒是不知道誰嘴這么碎,還敢傳我們家的閑話了?”
江寒月聽著這口風不對,終于也冷了臉,上前一步牽起明別枝就走。
“慢著!還有件更要緊的事!”
江夫人抬了抬臉,袁嬤嬤會意,斥退屋內伺候的丫鬟。
“還有什么事?”
江夫人側身撿起榻上的一方白綾,在炕桌上鋪開。明別枝眼尖,一下子就辨認出了是什么東西,臉色燒得通紅。江寒月怔了怔,隨即瞥了眼明別枝,一張俊臉也浮上了淡紅。
“這是你的陪嫁交上來的元帕,我怎么看著不對呢?”江夫人似笑非笑地盯著明別枝羞色欲滴的臉,道,“本來呢,這事我也不必問你們,直接去尋親家母問話就是了。不過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明家雖說并非世家大族,家教卻還算嚴格。前幾個月我隱約聽說你曾讓丫鬟尋人交還寒兒的衣裳,說不定你們二人之間早已有了默契,那倒是我多事了。”
明別枝起初沒仔細看,這時見江夫人意有所指,才看到那帕子上隱約有絲淺紅,想來絕非正常新婚之夜的落紅。
她知道江夫人話里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指責她輕浮,以至于元帕失紅;二層則是暗指江寒月孟浪,與她在婚前暗通款曲。
當然,若經手人并非江寒月,江夫人想必也樂見這對新婚夫婦反目成仇。
總之,無論是哪種原因,明別枝此后即便仍是江家的大奶奶,怕也只能縛足半溪閣,再不敢在人前露面。
“我沒有!”
“你沒有什么?”江夫人扶了扶額頭,往榻邊靠倒,袁嬤嬤趕忙過來替她揉太陽穴,“你可得想明白了再說,別急著撇清,反倒壞了事。”
袁嬤嬤也插嘴道:“不是老奴粗俗,年輕男女之間有點什么不是大事,雖是出格了點,到底也沒鬧出來。”
江寒月在旁聽她二人一唱一和,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寒兒可有話說?”
江寒月走上前,把明別枝牽到一邊坐下。
“我想問問母親,袁媽媽怎么知道這便是元帕了?”
“自然是你屋里的丫鬟給的?!苯蛉溯p合著眼的眼睛睜開一條縫。
“她又怎么知道?”
袁嬤嬤手上停頓了下,轉頭笑道:“大爺這話說的,那丫鬟在房中伺候,夜里情形如何她怎會不知?”
“可我并非讓人進屋啊!想必是袁媽媽問她要東西要得急,她隨手拿了方帕子應付了。”
江夫人幽幽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疼愛妻子,這本是好事。但規矩總不能壞了,你說這方帕子并非元帕,那你倒是拿出證據來??!”
“母親不覺得為了這種小事咄咄逼人過分了嗎?”
“新媳婦失貞難道是小事?”江夫人瞪大眼睛,倏然從榻上站起,滿臉怒色,“我原本還想著替她遮掩,你這樣是非要逼我開祠堂請家法,把她逐出門去?”
明別枝聽到她最后一句頓時渾身劇震,一張小臉煞白。她垂著腦袋,江寒月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到光潔的地磚漸漸濕潤,好像突然間落起雨來了一樣。
他的心里好像也開始下雨,濕漉漉地難受。
于是他走到明別枝身邊,把她拉了起來。她的臉上果然布滿了淚水,芙蓉一般的面容似乎失了顏色,顯得晶瑩剔透。
“哭什么,我們回去!”
“你還把我放在眼里嗎?”
江夫人咬了咬牙,恨聲道。
江寒月回過頭,從懷里掏出一張帕子扔在地上。
“本來怕她看到這個難為情就隨手揣了起來。沒想到你們這么稀罕,那就送給你們好好欣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