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瀟瀟，銀色月光灑落在沙石崎嶇的地表略顯薄涼。
紅白配色的古老精靈中心遺跡，坍塌破碎，散落作一堆，僅能隱隱尋出地基輪廓。
包裹它的坑洞，似乎受到某種爆炸轟擊，再次擴大，邊緣泛著焦黑，上上下下鋪滿了各類精靈的身體和殘肢……
坑洞上方，七八名訓練師零零散散聚在一側。
于楠跟在真季身邊，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近后，逐漸看清了他們疲憊、怠倦的面龐。
作為這場戰斗的一方，訓練師們同樣傷亡嚴重。
有的人按住自己的傷口，正在止血；有的人精疲力竭至昏厥，癱軟在地；有的人張開雙臂抱緊僵硬的精靈尸體，面露悲戚……
那人許是要痛哭的，卻因早已習慣生死離別，只能瞪大干涸的雙目，遙望黑夜。
“部長。”
穿過氣氛蕭索的人群，扎克爾德將真季帶到一人面前。這是個黑發豎立的悍猛中年人，濃眉如劍，渾身散發著莊嚴感。
不過，此時他正倚在一塊石頭側面，神情頹勢。
“抱歉，來的有些晚了。”
在扎克爾德和被稱作部長的中年人打過招呼后，真季邁步來到他面前，小幅度的彎了下腰，而后說道：“岑鷹部長，勞煩講述下大體經過，我好安排人根據情況處理。”
“……嗯。”岑鷹劍眉下的黑眸凝滯兩秒后，緩緩移向真季，語氣緩慢、沉重的講述起來：
“開始，只是一只瓦斯彈而已，雖然實力比較強，但負責看守的玉承和玉吉兩兄弟，將它壓制了回去，然后……玉吉有點沖動，可能是因為肯泰羅中毒的緣故吧，他沖了進去，結果導致遺跡內發生爆炸、所有遺跡精靈失控，具體的……唉，問他自己吧！”
“好。”真季點點頭，對琴鈴使了個眼色。
扭過身，琴鈴的金色短發隨之甩動，走向一旁尋找玉承和玉吉兄弟兩人。
站在原地的于楠，發現自己留下沒什么用，想了想，也跟了上去……他剛剛看到一旁的夜嵐，準備去詢問下消息。
“夜嵐？”
長發少女抱膝坐在地上，低頭看不清表情，于是于楠謹慎的壓低聲音問道，“情況怎么樣？很嚴重嗎？”
“嗯？哦，是你呀……謝謝之前的提醒，我沒什么，不過……”夜嵐抬起頭，柔順黑發散落，原本爽朗隨性的俏臉，此時沾滿灰塵，多出幾分哀苦，“它們倆小東西，快撐不住了。”
她輕輕松開纖細雙臂，露出懷里兩只體型不大的火球鼠。
于楠看到，兩只藍背黃腹的精靈，都處于昏厥狀態，尾部本該閃耀的火花已經徹底熄滅，其中一只，明顯斷去一只前爪，如同刀切過的傷口令人渾身寒顫。
觀察著兩只火球鼠的狀態，他緩緩搖頭，“抱歉，我幫不上什么……等下讓琴鈴和大橋溪久兩位來看看吧，她們或許有辦法。”
“嗯……”
夜嵐輕輕應道，翹起的嘴角掛起苦澀，看向一旁說：“我可以等，可惜玉承和玉吉他們兩兄弟那邊，恐怕已經等不及了。”
說完，她又緩緩垂下頭，絲滑黑發落在懷中兩只火球鼠頭頂，試圖多給它們一絲溫暖。
“嗯？”于楠微微一愣，望向身側。
不知何時，琴鈴找到了玉吉，一身藍衣的他和身穿綠衣的玉承在一起……此刻，琴鈴似乎已經檢查完玉吉精靈的狀態，對滿臉期盼的少年搖搖頭，然后看著他，埋首撲向一只渾身染滿血跡的巨大野牛形態精靈身體……反復顫抖、抽泣、哀嚎，聲嘶力竭。
隨后，琴鈴在走過去的真季耳邊，小聲講述一些情況后，又蹲到橫躺在一旁地面上的獨角犀牛身前，檢查起來。
原本面容冷峻的玉承，緊張的跟在她身側，眼眶通紅，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走吧。”在琴鈴和大橋溪久忙碌的照看訓練師精靈同時，真季走到于楠身前，嗓子有些沙啞的說道：
“讓她們倆負責治療，你跟我去檢查野生精靈……”
話到半截，他面無表情的看向于楠稚嫩的臉，“……敢嗎？這可不是觀察室里被控制的精靈，如果碰到沒死透的，你會死在這。”
他語氣十分肯定。
于楠向已經坍塌的精靈遺跡走出幾步，然后，突然答非所問道，“那個是誰？”
他抬起手，指向坑洞邊緣一具胸膛被扯爛的人類尸體。
“……戰斗部的守衛，沒有精靈的普通人。”真季看到尸體后，頓了頓道。
聞言，于楠盯著前方無人問津的尸體，感到一陣悲涼。
莫名的，他有些體會東河的感情了……因為弟弟隨時可能這樣死去，所以才無所不用其極嗎？心底嘆息一聲，他淡笑著對真季說：“主任，我必須敢。”
雖然很同情東河，但我不會因此心慈手軟、放棄復仇……相反，力量再一次證明了它的價值，如果不想成為下一具尸體，我必須成為訓練師！心中猛然升起明悟同時，于楠繼續前行，繼續接近鋪滿精靈身體的坑洞。
“好，我會教你辨識精靈狀態，等下小心點……”
真季隱隱感覺到，前方少年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不過并未追問，只是喃喃道，“盡快成長吧，或許……會有用到你的時候。”
邁入坑洞邊緣、踏在精靈身體橫七豎八籠罩的范圍內，兩人逐漸壓低了聲音。
真季將部分基礎辨識精靈狀態知識告知于楠后，便讓少年獨自負責一片區域，以加快整體速度……戰斗已經結束許久，如果昏迷的精靈沒有及時處理，必然又是一場災難。
尋找適合研究素材同時，還要檢查有威脅的精靈，并不輕松。
讓人舒心的是，于楠雖然問題很多，但掌握的也很快，他準確找出兩只存在威脅的精靈后，通知扎克爾德處理了它們，這完全超過了真季的預期，連表情也變得舒緩起來。
事實上，如果不是精靈種類繁多，于楠還可以學習的更快。
他在檢查精靈狀態同時，不時開啟插件【數據采集】功能對比，與剛學到的知識相互印證，速度不比真季慢多少……
“這只盔甲鳥和旁邊的小鋸鱷不錯。”
粗略檢查完一遍后，于楠看向腳邊……通體銀灰金屬色的怪鳥，和一只青藍色的小型鱷魚精靈，此刻癱在一旁，依然處于昏迷狀態，并且身上的傷勢都足夠嚴重、卻不致死，非常適合帶回研究所充當素材……這讓他忍不住打起兩只精靈的主意。
“盔甲鳥二階，應該會金屬爪和空氣利刃吧？”
“小鋸鱷雖然只是零階，但三段式進化，潛力更強，也更誘人……”
“嗯，無論它們哪一只，都可以讓我迅速成為實力偏中上的訓練師……玉承的獨角犀牛才一階，已經很強了。”
于楠結合前世信息、研究所的資料和插件的功能，心中不斷想到。
精靈的強大深深印入心底，他不會、也不可能放棄成為訓練師，而眼前就是最好的機會……
但他又有些糾結，不知該選擇那只精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博士不允許研究員契約精靈，該如何避過其他人耳目，把精靈帶回去，然后又該把精靈藏在哪呢？
“放棄那些想法！”
不知何時，完成檢查的真季，一邊搓去雙手的污跡，一邊走到于楠背后，如此說道。
于楠緊張的回過頭，故作不解的說：“主任，我檢查完了，需要帶回研究所的精靈，全部打上標記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下它。”真季并未理會于楠的辯解，繼續道：
“你提出的理論我看過……于楠，你很快就會成為研究員，到時候我可以幫你申請去其它聚集地，同樣可以成為訓練師……如果你有那種資質的話。不要急，急躁只會毀掉你，只是多等待一段時間而已。”
“我……明白了。”舔了舔嘴唇，于楠不甘心道。
但在真季的注視下，他只能無力垂落雙手，因為，所有完整帶回去的精靈都會被對方記錄下來……
從真季身邊走開后，于楠繼續在坑洞下方檢查，以防止出現遺漏，心情卻差了很多。
“是的，多等一段時間而已，但也意味著持續更久的危險。如果有體型足夠小、或者便于隱藏的精靈就好了，就可以輕易避過所有人……”
他一邊檢查，一邊期盼的想到。
或許是出于祈禱的心態，亦或是單純想碰碰運氣，他開始有傾向的翻磚翻瓦，試圖能夠在某個狹小縫隙內，找到一只正好契合自己需求的精靈……不過，只得到了重復的失望。
撲嚕嚕！
經過一塊墜落的石塊時，身后猛的一陣聲音響起。
緊張和期待的表情，同時浮現在于楠臉上，他回身看向那塊與石壁形成夾角、剛好制造出一小塊可隱藏的空間，稍微等了一會兒。
確認某個可能是精靈的生物，沒有威脅后，他謹慎的彎下腰走過去。
直到搬開磚塊，依然沒有任何危險發生……不過，于楠卻有些哭笑不得，只見翻開的石塊后方，一只身體赤紅、頭頂金色魚鰭的鯉魚王露出上半身，正瞪圓眼睛盯著他。
“呵，一只鯉魚王，我真是……唉，等吧，等到成為研究員吧！”略顯氣急的他伸手就想把鯉魚王拽出來，但那雙瞪圓的、幾乎全是眼白的眼珠，卻讓他忽然遲疑。
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眼神令他心慌，卻又能感覺到還夾雜著其它復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