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辰在凳子上如坐針氈，小姐讓她好好在這里等。她幾次想站起來，看到門口的精衛，自己又默默坐下了。

　　什么事比找沈總管還重要，能讓小姐停下手里的一切，并且還是和她相關的？阿辰苦思冥想還是一無所得。

　　她整個身體都無聲緊繃著，手心里的汗微微洇濕了手帕。看到古語重新出現那刻，她的呼吸幾乎都停滯了。

　　古語按住急于起身的阿辰，攤開手里的小盒子給她看：

　　“這是羊脂膏，除疤生肌最是管用。前些日子我手掌受傷，王爺師父就給了我這藥，所以我的手才好得這么快。你臉上有傷，又淋了雨，傷口惡化了，你都沒發現嗎？”

　　阿辰呆呆坐在凳子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羊脂膏的貴重她太清楚了，她四年不吃不喝，都買不起這藥。

　　古語用著妝的粉拂給她上藥，沿著疤痕涂得細致又專注。羊脂膏雖說是藥，用著卻十分細膩光滑，真如溫潤柔和的羊脂玉。

　　阿辰對著古語目不轉睛，似乎根本不相信她的舉動。比找沈總管還重要的事，能讓她停下手里一切的事，就是為自己的臉上藥。

　　小姐的羊脂膏，明明涂在了臉上，為什么她的心里，也清涼了很多？

　　“小姐”還沒叫出口，古語又拿出一物，為她系在發間，半掩住她的不適，一句句囑咐她：“這藥涂了以后，不能吹風，不能沾塵，否則適得其反。我讓小時給你備了面紗，每一款都很好看。你今天著粉衣裙，這款天藍色很配你。”

　　阿辰盯著她，再次出了神：

　　小姐的眼睛真好看，閃亮亮的，永遠給人希望。

　　小姐不愛抹粉，身上的桂花香，似有若無的，讓人沉醉其中，總忍不住想靠近。

　　小姐這樣好，對她也這樣好，好到她無以為報。不等她道謝，整瓶羊脂膏，都在她手上了。

　　桌上的十余款面紗，每一面都精致無雙。面紗上的各種圖案，她都在小姐圖紙上見過。

　　那些圖案，有些是她衣袖上的花草，有些是她裙擺處的云紋，有些她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小姐送她的面紗與她素日的衣服，不論顏色還是款式都萬般相宜。

　　“為了做這些面紗，我手指都累瘦了，像根柴火棍兒。”

　　古語這幾日睡不安穩，每日小憩離不開安神香，小時都挑沒人時倒換香灰。古語一離開小院兒，她就蹦跳著進來了，對著還在發愣的阿辰，笑得天真又可愛。

　　“看在你辛苦為我做面紗的份上，今日的臟活累活我都替你干了。”阿辰一掃之前的陰霾，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兒，那模樣讓人忍不住也跟著開心。

　　“這安神香哪來的？是王府上送的嗎？”她接過小時手里的香，放在鼻尖嗅了嗅，還未點燃，已有異香，令人心曠神怡，當真是奇香。

　　“王爺不喜香料，我們府上無香。這是幾位大夫配的，說是安神助眠最好。”

　　小時像往常一樣，收集香灰倒入水中，要不吹得到處都是。

　　奇怪的一幕卻發生了：昨日的香灰，倒在碗里，竟然入水不化。

　　“阿辰，你快看這香！”

　　小時以為自己看花眼，特意晃了晃碗里的水，原本應該化掉的香灰，固執地黏在一起，不沉不散，那碗水，清澈如許。

　　阿辰又嗅了嗅手里的安神香，滿腹疑惑：

　　“我今早聽尹大夫說，小姐昨晚夢魘不斷，所以又換了藥方。你昨兒既點了安神香，小姐為何還睡不安穩？”

　　香氣無差，惟香灰不同。

　　“有香灰為證，我可沒偷懶！做噩夢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我也會做噩夢。正因為小姐睡眠不安，我們才要點這安神香，否則小姐更要做噩夢了。”小時心思單純，不以為然，繼續燃香。

　　阿辰說不上哪里不對，可這件事情就是很不合理。

　　香氣裊裊，如潮水般洶涌，讓人無法抵擋。阿辰心里的不安，像湍急的暗流，越來越強烈。

　　猶豫再三，她端起那碗清澈如許的水，對著那支安神香澆了下去，直到一點兒火星子都不剩：

　　“如果只是簡單夢魘，尹大夫何必換小姐的方子？司護衛更不用徹夜守在床前。他們不會拿小姐安危冒險，所以我們也不能做糊涂事。”

　　小時看不到阿辰面紗下的決然，但她已經能想到古語冷冰冰的臉：“我們是不是又要跪在外面等小姐回來？”小姐一記眼神掃過來，她身體無處不發冷。

　　“小姐不喜我們下跪，說傷了膝蓋不好養，再則此事是我主張，與你無關。等小姐回來，我自會請罪認罰，你不必管。”阿辰迅速把房間恢復如初，拿著剩下的香料獨自在門口等。

　　面紗輕垂，她的身姿，愈加挺拔，與身后的竹子，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