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含沙射影，他王風打的哪里是地痞孫透，分明是存心抹黑她古慕榮的臉面。

　　堵上孫透的嘴，是警告她別亂講話。

　　殺雞儆猴，好你個王風！

　　“古小姐，您剛在這里，都看到了什么？”王風轉頭問。

　　古慕榮藏起厭惡，沉吟片刻，對答如流：“沈總管駕車進城時，畜生發狂沖到街上，險些釀成大禍。長街有此變故，我怎能袖手旁觀？是以趕去了府衙報案。”

　　沈隨，何許人也。

　　堂堂紀王府大總管，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畜生發狂不假，險些釀成大禍也不假，但要說他駕車不力，恐怕這都城里沒人會相信。

　　古慕榮這人說話不盡不實，她肯定還藏著掖著什么別的事。趁亂逃走事后還敢大言不慚，她倒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王風也裝模作樣打起了官腔：“古小姐如此心系百姓，我代長街眾人謝過了！”

　　自己在這件事里陷得夠久了，笑笑這時應該回到丞相府了，她何必再多作糾纏給自己徒增困擾。

　　“家母患病，無人照料，府中諸事，慕榮放心不下。”

　　王風懂她未言之語，而且求之不得。

　　“在下這就找人送古小姐回府。”再跟她裝下去，他臉都要笑僵了。

　　在這條街上，與眾不同的，他看了又看，最終鎖定了人。

　　女兒家重容貌、惜名節，看她該是未出閣的，抱著個孩子坐在街上，無異于自污其身、自毀聲名！

　　“姑娘受驚了，可有傷到哪？”

　　也許是她看起來太柔弱，王風不自覺放低了姿態，連帶著聲調都弱了幾分。

　　“大人來得正好，這孩子怕是餓了。”

　　孩子眼睛霧蒙蒙的，還是剛睡醒的樣子，抿著嘴巴嘬自己的下唇，大片的口水流到下巴，古語的手帕擦都擦不及。

　　他伸著小手倒是玩得很開心，離他最近的衣衫被他扯得亂七八糟，尤其是前胸、衣領部分，垂下來的幾縷頭發還閃著晶瑩的光。

　　王風本是抱著試探之意走過來，眼下這種場面倒讓他收了幾分戒備心。

　　他的手還沒碰到孩子的小臉，就反被那孩子抓住了手不肯放，濕濕潤潤的，他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么。

　　“大人，很有孩子緣呢！”

　　古語話剛說完，王風的手指就被孩子放進嘴里吮吸起來，兩只腳蹬得也更起勁了。

　　孩子雖然身小，卻也是有些重量的。古語抱了他那么久，胳膊又酸又痛又麻。他這么活蹦亂打，古語手上失了力氣，差點兒又摔了他。

　　“小姐放寬心就是，王捕頭守地方平安，經常在這街上巡邏，定能找到這孩子的父母。”

　　小姐把孩子交給府衙是沒錯，但王風抱劍似的托著孩子站那兒，真的很讓人捧腹，沈隨說著忍不住笑出了聲。向來不服輸的老大如此挫敗，還是敗給了不足歲的小毛孩子，王風的手下看他吃癟看得更歡樂。

　　“都愣在這里干嘛？還不滾去幫忙！”

　　王風難得只動怒不動手，他們都是有公務在身的，長街的情況雖說沒那么遭，但兩國和談在即容不得差錯。

　　眾捕快立馬收起嬉皮笑臉，各司其職。

　　游方郎中突然滿手是血地跑過來：“姑娘，那婦人出血太多，一直使不上勁兒，嬰兒在母體太久，怕是都快不行了！”

　　血腥氣撲面而來，帶著朝陽的暖意，沖擊著在場的人。

　　“女人生產就像闖鬼門關，其中兇險沒幾人逃得過。”

　　手中的孩子似有千鈞之重，壓得王風有點兒喘不上氣。

　　從城外到長街，她想救人的心沈隨全看明白了，只是一腳踩進鬼門關的人，是死是活都不是她能做主的：“世上人各有命，小姐還是盡快回府吧。”

　　“快不行的意思是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古語仍不死心。

　　產婦受驚交骨不開，可服保產無憂散，讓她撐到孩子降生。孩子墜地，立奪母命。以命換命，何其殘忍。郎中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大人產初時太用力，不及產兒出而體已疲憊，如若大人能醒來，在下尚能保一命。”

　　有些決定并不難下，只是需要狠心腸。

　　“在城外她拖著笨重的身子，跪在地上求我救命，大夫可知她想救的人是誰？她從馬車上滾了下來，翻來覆去都在說一句話，大夫剛剛可有聽到？田螺生子為子死，大夫遂她為人母的心愿，保她腹中孩兒平安出世，她縱到九泉之下亦會含笑。”古語淚眼朦朧道。

　　保大還是保小，不是她能做的決定，王風讓人攔住郎中：“你以為你是誰？敢如此害人命！”

　　“害人命？”古語笑得悲惻動人，指著那邊昏迷不醒的人，抬起頭沉聲反問，“她快要死了，你再拖下去，孩子會胎死腹中，兩條人命，你背得起嗎？”

　　她把人命看得貴重無比，殊不知草民命如草芥，本就是任死神隨意收割的。

　　王風心里笑她，有意提點道：“姑娘好心沒錯，只是別喂了狗。”她的眼睛一清二白，看來是涉世未深，難怪行事智勇卻莽撞。

　　世上的不平事，多若繁星，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都是人性在作怪。今日你雖活一命，亦亡一命，小心有人找你償命。